第三十三章（2 / 2）

陆生明笑着回礼，温声道：“不胜荣幸。”心中暗想，这小孩，也不知是太鲁直还是太聪明，不过不管是鲁直还是聪明，对他来说都很好。

“那彩头，就选这颗东珠吧。”皇帝笑着从身旁贵妃的头上摘下一颗桂圆大小的珍珠，使太监送到陆生明手边的案几上。小尉迟见状，笑嚷说陛下倒是下了血本。

“便以沙漏计时，一正一倒沙粒尽漏后，诸位需带花归位。”

众人都起身四散寻花去了，陆生明也跟着站起来，坐了半晌，他心累得要命，巴不得到处走走，能避开人寻一个僻静地方更好。

陆生明快走几步，甫一不经意地扭头，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树荫里，遥遥注视他，见他转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温文尔雅地行了一礼。

那人正是方才起身说作诗的怯弱王爷。

陆生明若有所思，皇帝的兄弟姐妹，除了义姐尉迟莹，便仿佛只有一位——那与侍卫通奸的贵妃之子，现今的平王爷，还活着了。陆生明转头，树下没有了平王的身影。

“怎么了？”岑越小声问他。

“那位王爷……”陆生明微微皱起眉，困惑道：“他的‘气’有点奇怪。”

“好久不见。”一道轻柔的问候在身后响起。陆生明肩上一轻，岑越反身跳了下去，陆生明顾不得被人察觉施法，急忙掐了手诀，施下幻术。

“楚怜！”岑越立地化人，神色警惕。

陆生明安抚地压住岑越的肩，问道：“你不该在西山的荒宅吗？”

楚怜愣了愣，道：“道长若能将我带回西山荒宅，我自然回石中。”

岑越气得头发倒立，她现在是皇帝心爱的贵妃，如何能若无其事地将她带走！

“我所下的五行术，当你心有悔意的时候可自动解除。如今看你，怕是强行破术，受伤如此严重，你又何必偏执？”陆生明淡淡劝道。

“道长变得唠叨了。”楚怜嫣然一笑，又将视线转向岑越：“你也变了，长大了。”她吃吃轻笑，眉宇间狐狸的野气消失了，从表情神色来看，竟与人别无二致。

“姑娘也变了。”陆生明叹气。

楚怜便笑笑：“我倒是觉得还是原来的我。我……仍对人类没有愧疚。”她说。

“我捉到了他们，他们被我吃掉，这有什么错？鸡，兔子，野猪……都可以吃，人就不可以了？”

这真是让人哑口无言的反问。

“人被吃了，我因吃人被怨恨我的人杀掉，是天经地义的。”

“你惩罚我什么，我都会接受，因为我吃了人，又打不过你。”

“人类怀有‘妖怪就该不吃人’的想法，也未免太高傲了。你们吃猪的时候，想过人就该不吃猪吗？”

“你们人类啊，”她说：“是不能与异类同存世间的。“

这番论调，若是让道心不稳的小道士听到，肯定会跑偏，数年道行说不定就此毁了。陆生明也没有说辞可以辩解。

站在妖物和异族的角度，这些话哪里都没错。

可这世间，现在属于人，站在阳光下的，是人，所以行事自然要按人的规矩来。妖物和异族是活在夹缝中的生物。活在夹缝中的生物，想要活得安稳，必须夹起尾巴，披上人的皮，遵守人的规矩。

这很没有道理，可这就是道理。

如果放任妖怪的道理，那被吃掉的人又该怎么办呢？没有人是活该被吃的。人，是人，而不是鸡，兔子，或者野猪。

“你现在……以后还会吃人吗？”岑越突然问她。

楚怜一怔，垂头低低地笑：“不会了。”

岑越便用哀求的眼神注视陆生明：“那便当她后悔了吧……”

陆生明沉默地与他对视。

楚怜说出了他的心声：“岑越你变了好多，变得与原来都不像一只狐狸了。”

若是从前的岑越，应该幸灾乐祸楚怜又被陆生明遇上，甚至会火上浇油，暗地里煽阴风才对。

她一声感慨的长叹：“真是不得了，变得很有大人的样子。”说罢很温和地看着岑越。这时候陆生明才有一种他们是同族的感觉，发现他们二人的眉眼其实很相像。

楚怜用温和的眼神注视岑越许久，温情地留下最后一句话：“方便的话，回去看看吧。大长老他们，都很惦念你。”

岑越抖了一抖，猛得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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