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2）

天下将乱——

“人间要乱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这棵树，有什么地方能去吗？”岑越仍旧担忧着胡月楼得知的那事。

“你们狐狸精，不是世道越乱越开心吗？你怎忧心忡忡的。”辛夷逗他。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岑越严肃地说：“战祸起后，清气遭逐，天地间满是戾气，于修行不利，得赶紧做打算。”

“方山是皇家之地，不会有事的。”辛夷道。

“正因是皇家的山，人气与愿力过重，兵祸起后，定将是戾气汇聚之处！”

“我不会离开的。”辛夷飞上树去，坐在树梢。他漂亮的脸隐约在枝叶花朵间，看不分明。

辛夷身周满树的紫玉兰，抵不住时移，已有了凋落之势。之前能维持长久盛放不凋，也多是靠他妖力反哺。

耗竭妖力总有个尽头，看花的模样，他的极限将快到来了。

岑越禁不住心想，消费妖力仅为开花给一个人看，值得吗？他觉得不太划算的。妖的力量来之不易。妖毕竟是妖，不似人类为万灵之长——天生便易于修行，妖力是在几百年的日夜修行中如滴水般积累的，为了一时之花，耗尽几十年几百年积蓄的力量——

“你的花快落了。”岑越道，他其实想劝辛夷，该落的花，便让它落吧。但话出口前，猛然又心想，人类有言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不是辛夷，又怎么知道辛夷的苦楚是苦楚，而不是欣悦呢？劝慰的话便吞回了肚腹，抖出一句不知所谓的言语。

“不会落的。”辛夷突然站起身：“青择来了。”

岑越闻言，急忙跳进草丛溜走。

青择似乎对院中曾有狐狸拜访一无所知。岑越偷偷转身，看到青择弯腰捡起一朵花瓣，收在了怀里，抬起头静静地注视满树繁花。辛夷从树枝间现形，灿烂欢笑着跃进青择的怀里。青择抬起手臂，轻巧地接住了他，像揽入怀中了一束月光，亦或是一缕清风。

“你去哪里玩儿了？”陆生明正站在门口等他，见岑越悠然小跑进门，一把将他抄起，摘下他脑袋上不知从哪儿粘到的草叶。

“一个朋友。”岑越并不想陆生明知道辛夷，正如辛夷瞒着青泽与他相交。他们都从与自己命运相似的对方身上得到了某种慰籍，与此同时却不希望爱的人看到他们孤独而彷徨的阴影。

陆生明没有多问，他不太痛快，可交朋友是自由的，他不应该干涉岑越与朋友交往。

“你不要乱跑。”陆生明没有忍住，小声嘱咐他。

岑越用尾巴用力拍打他的手臂，以示不满。

“方山不太……安全。”陆生明牵强解释。

“不太安全？”岑越犀利瞪他，看他能编出什么借口。

“……”陆生明想了一会，终于找到一个理由：“迷心症的那些姑娘，那么多在事发前来过……”

岑越见他顿住，眼珠动也不动思考起来，心觉不对，禁不住追问：“来过哪里？”

“德瑞仙君庙。”

岑越愣住。

“怪不得！怪不得！”陆生明抚掌高声叹息，恍然大悟道：“如此一来，楚夫人为何半途罢手便水落石出了。她发现迷心症一事与德瑞仙君庙有关，德瑞仙君庙又是皇帝所建，身为皇帝的义妹，她只能到此为止。”

“那就撒手不管了？只因同皇帝有关，那些姑娘就活该被害了吗？”岑越难以置信，他想起那些痴傻的姑娘，并非每一个女孩子都同楚小姐一般有人悉心照料的，他同陆生明寻上门时，已有几位姑娘奄奄一息——枯骨般躺在恶臭的屎尿里，睁着垂死的眼，只等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们的公道呢？她们傻了，不会说话不会嘶喊，所以便可以将她们的公道踩进泥里？

“这便是人世。”陆生明淡淡道：“你以为只有那些姑娘的公道被忽略了？”

陆生明讽刺地勾起嘴角。

“谁又不是她们呢。”

人世间啊，唯有公道一文不值，而一文不值的东西是没有人在意的。

“那……那……我们也……不管了吗？”岑越茫然若失，他觉得很难过，他想为那些女孩子做些事。为她们讨回公道，这挽回不了什么，还会得罪很多人，甚至可能冒着生命危险，但那些姑娘不能白白失去魂魄，她们若是好的，都是很可爱美丽的姑娘，身后会有年轻的小伙子掷花投果，可她们现在，是腐朽的烂肉。

得让犯罪的人知道这么做是犯罪。

打碎美好的东西是要被惩罚的。

“怎么能不管。”陆生明的表情里，有铁石一般坚定的东西：“世人皆醉，我须醒。公道，正义，良知这些东西，就算被弃之若履，也得有人不畏重难，全数将其背起来才行。”

“活在人间呀，得有一双冷看魑魅魍魉的眼，一颗燃着三味真火的心。”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