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2）

“是将军身边的人中了妖毒？”岑越垂下眼帘，思虑片刻，道：“江珑或许能有办法能减缓发作。”

“我还不能离开战场。”

岑越巨震，猛地转过头。尉迟莹的神情毫无波动，瘦削的素脸上覆盖有某种坚硬的东西，让岑越看不清她隐藏在面孔下的情绪。她似乎不恐惧亦不担忧，坦然接受了惨痛的结局，将能动摇她的感情从体内全部剜了出去。

“江珑他不管十二年前还是现在，心里装的从不是家国山河。”尉迟莹道：“如此，我怎能安心让他治我？”

岑越恍惚地想。是啊。江珑的心里只有她。当尉迟莹的性命与三十六城的安危出现冲突，江珑会选择哪一个呢？这是尉迟莹根本不能赌的答案，江珑必须选择三十六城。但是，他做不到。尉迟莹便毫不犹豫地将他排除在外了——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死。

“将军……怎么会中妖毒……”岑越望着她的侧脸，只觉浓重的悲哀像水面的雾气，瞬间满溢了心房。他还记得在长安时的尉迟莹，用镶有宝石的金钗和步摇装饰青丝，漂亮的头发像是某种昂贵的、需精心养护的丝绦；她的面庞冰冷但是丰润，时间遗忘了她，未曾在她的脸上留下衰老的痕迹；她的细指柔软纤长，用花和鸟的金箔修饰得富美华丽。她是高傲的贵妇人，是处在在这个王朝最尊贵位置的女人之一。而眼前这位楚将军，大约几日未曾梳洗，头发紧紧地束进头盔中，衣领与袖口有汗渍的痕迹。她的手指依旧修长，关节处的勒伤渗着清液，指缝里有灰黑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污物。皮肤被朔风与寒雪磨砺得失去了丰润的质地。

命运已经摧残了她曾让岑越惊叹的外表，却依旧不放过她骄傲不屈的灵魂。

尉迟莹转过头冲他笑了一笑，笑容里有莫名的意味：“我懈怠了，给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战场上本不容许有丝毫松懈，也算是我自作自受。”

她在想什么？岑越忍不住闭了闭眼，将眼睛中的水汽眨散。她是在责怒自己吗？是想惩罚自己吗？

“不必为我难过。”尉迟莹又一笑：“宴请楚璟珂那晚，有个叫揽星的伶人。我为他所惑，沉迷欢爱，才被他下了这等肮脏的毒。”

岑越震惊地睁大眼睛，伸手一把拽开尉迟莹的衣袖，她的手臂上已经长满了灰白色的绒毛。

“竟已这样久了？！揽星分明是人类？如何……”

“如何诱惑于我？又如何给我下毒？”尉迟莹抽回手臂，用袖子遮好皮肤，不紧不慢地反问。问罢又瞥他一眼，叹了口气：“你听听也好。”

“揽星那晚以爱慕于我为借口，避开众人，单独求见于我。他先是证明自身曾是中原人士，为罪臣之子，沦落至西域伶人的境地——以此动摇我的戒心，使我心软。又露出原本的面貌——不管是真的脸还是假的脸，他去掉修饰后的脸与楚璟珂有六分相似，引出了我的怜惜。三分心软，三分怜惜，再添四分酒醉，更多或许做不到，诱惑我倒是绰绰有余。”

“至于他不是人类，如何给我下了妖毒？”尉迟莹仿若中毒之人并非自己似的，用漠不关己的声音淡然道：“你刚刚也说，妖毒这种诅咒只需要妖怪的精血，有没有妖怪近身有什么必要？他只需要藏好妖怪的精血，并将它们送入我的体内即可。”

“你将来若需防范什么人毒害你，必将得接近你的人，从咽喉到牙齿，从指缝到谷道一一查检。人这种东西，越是一无所有，就越是无所畏忌。道德、尊严、生命，这些都一文不值。变得脏得很。”

尉迟莹说到最后，恍惚入了神，语气放得极轻。

不远处靳荣像是察觉到端倪，停下练拳，满面紧张地转过身愣愣望着这边。岑越下意识地不愿将靳荣知晓这些，稍微错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尉迟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方才那个神情恍惚的失意之人便从她身上消失了。她向岑越做了一个长揖，诚恳道：“你是个柔软至善，心存大义的妖怪。许多人还不如你。”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