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 2）

君陶从前听宫中的老嬷嬷讲，人在死的时候，一生中的过往经历会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重现，然而很遗憾，也许是因为死前因为痛苦而拉长的瞬间相比较她十六年的经历太过于短暂，总而言之，这一切没有发生在君陶身上。

君陶曾经想象过自己的死亡，就像是皇祖母那样，等到年岁到了，奄奄一息躺在大床上面，看着跪了满殿的宫人和儿孙，欣慰而又带着不舍撒手人寰，模样安静祥和，就好像睡着了一样，等她死的时候，即便是宫中不会为她鸣钟，但至少也能风光大葬入皇陵，儿孙为她守孝三年，正如所有的皇室贵族迎接死亡的方式一样。

老嬷嬷还说，坏人死的时候会入十八层修罗炼狱，会将人生之中所有痛苦的经历再重新经历一遍，那就实在是太糟糕了，譬如第一次来葵水手足无措，尴尬至极的时候，而且君陶相信没有皇亲贵族包括父皇在内会想要重新经历一遍每年年岁末的祭天仪式的，君陶也不想要回到华容夫人诞下二弟的那天，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她一步一步取代母亲成为父皇最宠爱的女人。

不过，说实在话，如果生命之中所有的难忘亦或者是辉煌的时刻全部都重来一次，君陶不但不会觉得惊恐反倒会乐在其中，譬如——梅花宴，那是君陶第一次和容凌偷偷牵手，即便是被某个讨厌的家伙给撞见了，仍然也是君陶迄今为止做的最为大胆和甜蜜的事情。

十五岁及笄当夜，荷花灯铺满了护城河，流光溢彩，绕着金陵城飘荡，提起来这个别的帝姬只有恨的牙根痒痒的份；每次宫宴的时候，都能将直翻白眼，那可真是令人称快，就算是一直重复让长姐的脸色那也快活的很。

这些是君陶将死之际所能够记住的事情，她想也许这些事情足够让别人记住自己，只要日后三妹及笄礼的时候，父皇给她置办的规格不超过自己的话，然后再找个文笔比较好的学士来主笔她的传记——千万别是容凌，容凌虽然对她很好，但是太过于墨守成规，他一定会将自己的人生写的极为枯燥无味。

可是令君陶感到意外的是，在她临死之际，脑海之中浮现的并不是容凌，也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若轻，不是自己以为的最美好的时刻任何之中的一刻，也不是母后那张永远带着得体微笑的脸。

她脑海之中最后想到的人竟然是霍祁。

但凡是知道君陶的人都知道她和霍祁虽然比邻而居，但是却两看相厌，她讨厌霍祁，明明京城之中所有的男子都是围着自己转的，唯独霍祁，无论她怎么招惹霍祁，霍祁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一脸淡然，礼数完美的无可挑剔，在外面见面从来不会主动和她多说一句话，好像同她多讲一句话仿佛都是一种侮辱自己的清高模样，然后满金陵城的人都知道霍祁讨厌昭华帝姬。

一想到这里，君陶就觉得奇了怪了——她明明没惹霍祁，反倒是经常出手相救，为何霍祁要如此对她？当真是农夫与蛇的翻版，她是那淳朴的农夫，而霍祁就是那恩将仇报的蛇。

霍祁年少时穷困潦倒，三岁丧父，六岁霍祁的舅舅强迫霍夫人改嫁，继父总是对他和霍夫人拳脚相向，当时君陶的府邸刚刚建成，刚巧霍祁的家就在她花园隔壁，某次在他继父再次对着霍夫人拳脚相向的时候，霍祁忍无可忍，拿过剪刀将继父给捅死了。

这件事情在长安城之中闹的沸沸扬扬，而君陶当时正好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也就是给太子兄长打个招呼，在父皇面前说个情的功夫，事情在长安城之中闹的沸沸扬扬，虽然霍祁最后被判无罪参军，但是霍祁弑父的事情却让所有人对他敬而远之。

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霍祁虽然年少颇多不顺，可是自打参军之后，屡战屡胜，以率五百精兵深夜前去烧毁敌军所有粮草全身而退的虎牙关战役一战成名，自此数年，不曾战败过，14岁从军，17岁时父皇封常胜将军，弱冠之年封长陵侯。

长陵侯爷好大派头，不过才刚青云直上就反咬她一口，在君陶及笄礼上还当众示好，点燃满城池的荷花灯，流光溢彩，送她成名之战缴获的缅甸王坐骑的象牙做的象牙坠，引得无数少女惊羡，一度他是父皇母后心中女婿的不二人选。

然而翌日君陶的及笄礼刚过，霍祁就不辞而别，一年后二人第一次重逢霍祁就让她在众臣面前下不来台，君陶对霍祁十五岁及笄礼那日产生的情愫和好感一扫而光，整个金陵城的百姓从原本的霍侯爷喜欢昭华帝姬瞬间转为昭华帝姬是霍侯爷金陵城中最讨厌的女子。

她讨厌霍祁，讨厌霍祁总是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无论她做什么，在他眼中好像都是微不足道，甚至是错误的。

可即便如此，君陶在将死的那一瞬间想起来的是霍祁的脸，是他远远看到自己和容凌牵手的时候嘴角扯开的一个冷飕飕的笑意，她似乎在霍祁眼中看到了落寞，但也许是她的错觉，要知道她若是和容凌在一起了，金陵城之中自然关于她和霍祁的流言就不攻而破，霍祁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落寞。

霍祁回京这一年来无论她如何想方设法让他注意到自己，可是都是徒劳无功，对她霍祁永远都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她永远没有成功激怒过火气，反倒是霍祁次次都能拿捏准她的软肋，一击必杀。

君陶永远记得在霍祁刚从边疆回来的那天宴会结束，她心神恍惚看着霍祁孤身离去的背影，身边的王公贵女讨论着长陵侯的种种传奇事迹。

君陶还格外自信特地赌上了舅舅托人给自己从西域带过来的琉璃手镯来表明自己认为霍祁绝对是因为看见她和容凌牵手才生气离去。

当然郑若轻一如既往地同她唱反调，说霍祁只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君陶完全是自作多情，甚至赌上自己及笄礼的时候郑国公送给她的攒丝玫瑰金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