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地奔跑(七)(2 / 2)
纪山荷微昂着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急切道:“那你怎么说?”
简风笑嘻嘻地说:“嗯,我说,目前还不算是女友。”
纪山荷心头大乐,没忍住动手动脚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不算女友?明明就是女友。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去相亲?”
“对方盛强难却又没明说是相亲,可能有那层意思在里面,三番两次邀约,我也不能总拒绝不是?”说话间,简风已切好了青椒,把青椒倒入鸡蛋碗里,慢慢搅拌。
纪山荷忙将锅洗好烧着,想着他之前的确是说中秋要带她回老家见父母,嘴上却是不饶人:“你太饥渴了,有女朋友还去相亲,太饥渴太饥渴了。”
简风诧异道:“哦?我有女朋友吗?我怎么不知道?”他将青椒蛋放入锅中小火慢煎,笑着撇她一眼:“你说话怎么总是这样不文明。”
“你去查查字典,饥渴是什么意思!没文化。”
两人嘻嘻笑笑,炒个鸡蛋也炒出了柔情蜜意,简风将做好的青椒炒蛋端了出去,秦小东一见就惊呼:“哇,好怀念,真是太怀念了,看到炒蛋就想起以前留学的日子。”
几人在餐桌边落了座,简风将秦小东带来的那瓶洋酒开了,倒在几只酒杯里:“小东,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让我多学几个菜,天天吃炒蛋都快吐了,看到就没胃口。”
秦小东哈哈一笑:”你还真别说,自从你回了国,我就好多年不吃炒鸡蛋了。”
纪山荷好奇道:“那小东哥不会做饭吗?”
简风道:“他就会做土豆丝,我们三人住一所房子,一般就是我做个炒鸡蛋,他做个土豆丝,还有一个辉明什么都不会,就买些半成品鸡翅回来烤,一个星期里大半的时间都是这样。”
月到中秋分外明,光照地上一片银白,室外清辉依依,室内酒香醉人。
秦小东笑道:”那时候啊,小风是最努力也是最倒霉的人,研究五年的课题失败了,整天躲在房间里无声无息的,神出鬼没像幽灵一样,我每次回来,都要去他房间敲敲门,就是怕他挨不住要自杀。”
已过去十年光景,可当往事被提及,简风嘴角一丝笑依然带着浓厚的怅然:“那时候我觉得我死定了,很绝望,可是又很不甘心。”
纪山荷悠悠然然看着他:“正是因为在绝望里都存在着不甘心,你才能走出绝望啊。”
即使在黑暗的正中心、绝望的正中心,即使时间停止,太阳忘了升起,她从不会怀疑简风拥有找到光明的能力。
秦小东抿下一口酒:“后来过了很久,到了冬天。有一个星期天天都下很大雪,街道、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有天我从学校回家,隔着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长头发的人穿着短袖T恤和短裤站在院子里踢雪,我心想这是哪个神经病?走进一看,居然是小风,哈哈,明明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却感觉很久没见面了。”
简风边笑边侧头看她,眼里的光亮得逼人:“说来奇怪,那一天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冷,相反,冷风吹得我很爽。”
“哈哈,他头发长到了脖子、胡子拉碴的,一脸兴奋地看着我说饿了,特别想吃土豆丝,让我赶快给他做一份,我吓一跳,心想,这人莫不是已经疯了吧?我只好先稳住他,连忙说马上做马上做,然后立即给辉明打电话,让他快点回来,小风已经精神不正常了。”
秦小东说到这里,简风靠在椅子上,笑得气都喘不过气来。
“我一边给他做土豆丝,一边焦急的等着李辉明回来。而小风依然穿着短袖T恤、短裤、塑料拖鞋在院子里踢雪,在做土豆丝这段时间,我已经想了一百种把他骗去精神病院的办法。”
秦小东与简风哈哈大笑,简风边笑边摇头:“太夸张了,太夸张了。”
“我做了好大一盆土豆丝,这时候李辉明也回来了,我和他围着小风,看他一个人兴致勃勃地把土豆丝吃完了。吃完后,他心满意足的对我们说,他这次算是撑过来了。然后给我们说起他学术上的突破和进展,我和辉明才松了一口气,反正他说的那些我们也听不懂,不过他没疯就好。”
两人又是相顾一顿大笑。纪山荷喝了几口酒,看向此时在明灯下散发出熠熠光芒的简风,心中竟是流淌着无以伦比的遗憾。
那个被绝望侵袭,在雪地中奋力奔跑的少年,在十年前那段充满各种挫折与冒险的日子里,他没有被太多的规则所约束,痛苦和快乐都很真实,他远比现在要鲜活。
她遗憾她已经无法参与其中!无法与他共同经历生命中如此刻骨铭心的时光,无法与他同悲同喜,只能在若干年后充当这个“原先哭过的事情现在笑着说出来”的对象。可遗憾过后,她又很庆幸,能够充当这个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