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2）

骨癌晚期。

人上了年纪总是对后代有些莫名其妙的宠爱，老爷子生前最想的，就是看看自己的亲外孙子，但是他到死也没能看到聂筠。

尸体火化的那天，李青云在她怀里哭得晕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她家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掉眼泪。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李青云就再也不愿意回到和聂子征组成的那个家，再也不愿意面对那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我害怕那孩子的眼神，和我爸死前一模一样。”

那天李青云疯了一般从家里跑出来，手抖得厉害，按了几次火机才把烟点燃，冯琳只是轻轻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们家人都有病！那孩子才四岁啊，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呢！两条胳膊两条腿，都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就不是人了呢？”

“下辈子祝他投个好胎吧。”她说。

那一年，冯琳没想过那个孩子能够坚持活到现在。

“你大儿子呢？”她愣了会儿神的功夫，那白色的身影就消失了。

“被姓聂的叫过去了。”李青云眨眨眼睛。

“其实他挺厉害的，换做是我，从小就不被别人当人看，每天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还要见到谁都笑逐颜开，爹不疼娘不爱的，我一年就得疯。”冯琳靠在墙边，在李青云耳边小声说。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你还记得我半夜从聂家跑出来的那天吗？那孩子当时被抽晕了，但是眼睛还睁着，眼里没有焦距，我以为他被打死了，吓得直接坐地上了，然后他突然就说话了，他在叫我，他在喊‘妈妈’。可我呢，我用力关上了房间的门，还给反锁起来了，当时我就是觉得他死了，他在招魂，我太害怕了，就跑去找你了。”李青云垂着头，用发胶固定过的头发有几缕散到了脸上：“那年我二十多岁，和他现在差不多大，但比他差劲多了，其实我知道的，他叫妈妈只是本能反应，如果那时我能走过去抱抱他，他之后的路会不会稍微轻松点。我也没什么资格给他当妈，无论是冷眼旁观的聂子征，还是胆小跑掉的我，都不配做他的爹妈。”

“时光也不能倒流，我当时做得也不好，只顾着讨厌那个和你有血脉关系的小东西，却忘了他也是个生命。转眼间，长这么大了，精神状态也挺正常的，真好。”

“我打算再干五年，然后把公司卖了，我看他也不像是会经商的，不如给他留一笔钱，剩下的留给咱俩，找个不太冷不太热的小地方养老。”李青云不动声色地拽了拽冯琳的小拇指。

冯琳白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抽回手：“我拒绝，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事儿精，老了一定是个烦人的老太太，我才不要和你白头偕老！”

“冯小琳你想干嘛？”

长桌那边罕见的拥挤，男男女女在一起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女人穿着一身到脚踝的正红色长裙，随着裙摆的撩动，隐隐能看见肌肉紧实却长而白皙的小腿。黑色的长发披肩，五官生得倒是好看，尤其一双眉眼，即使被泛黄的眼白添了些不符合年龄的衰败感，仍是动人。

女人肤色很白，又涂了个和裙子色调相近的口红，在水晶吊灯的光下竟有些扎眼。她正在同聂子征交流，从聂筠的视角也只能看到侧脸。

“爸。”见两人交流结束，聂筠忙到聂子征身边，轻声叫了声爸。他这一声也吸引来女人的视线，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微微相撞，聂筠一下子就会想起顾玲玲口中那个肤白貌美的祁家姑娘，微笑着叫了声姐姐。

“啊，我儿子，聂筠。”聂子征拍了拍聂筠的背。

聂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过头了，一瞬间，他竟然觉得祁岚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祁岚也没失了礼貌，对着聂筠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便拿着酒杯身板挺得笔直地向找老将军走了过去。

聂筠站在聂子征身后，静静地注视着祁岚的背影，身边人不少三言两语地聚在一起聊八卦，但是眼神还是会时不时地往那边飘。

“赵老将军还是真是精神矍铄，小辈是祁岚，斗胆敬您一杯酒，祝您长命百岁，合家欢乐！”

找老将军笑了两声，常年抽烟地肺部像个风箱：“是祁家姑娘啊，好，好，长这么大了！祁总司令还真是好福气，祁家儿女个个都出类拔萃的！不像我家这些个，扶不上墙的刘阿斗！”

“您太谦虚了，赵大公子可是我们这一代兵的楷模呢！”祁岚笑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朗声道：“忠肝义胆！为国为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