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澄(1 / 2)
寒假之前,柳澄找过我。当天刚好我值日,因为天气干冷,班长把值日时间提前到了晨间七点,这样上完早自习顺势一打扫,吃着早饭的空也能将教室走廊和楼梯间都打扫干净。
我一般喜欢先值日再吃早饭,一是教室楼梯人少清净,打扫起来方便,再者早拖早干,省的来回湿漉漉的打滑,即便有些薄冰也能被太阳融化,省事干净。
柳澄来得时候带着本书,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借给她的。她穿着件灰不灰白不白的羽绒服,显得臃肿,像个泡久了的胖萝卜,一双雪地靴脏兮兮的,不好看。
我拖地时候从楼梯中间的缝里瞄见了她,我就说这个上楼梯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我好奇探头去看,恰巧看到了柳澄从那空隙里抬头往上看。
我的书被她揣在怀里,破了个角,皱巴巴的,看着像一本杂记。等她不紧不慢走上来,我也装模作样认真拖地。
“拖地呢。”
“嗯,今天值日。”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站在楼梯口,一脚踩在第一阶上,一脚踏平台上,两眼直直盯着我,我知道她想我开口,我咽口唾沫,把拖把从第五个台阶拿上来,靠在楼梯上,手凑嘴边,哈着热气,笑着说:“今年冬天真冷啊。”
“嗯,是挺冷,我今天早上收拾东西,看到本书,想着是你借给我的,就给你还回来。”
“什么书,我早就忘了。”我往下走去拿那本书,柳澄也往上走去递那本书,到了中间,那本书从她手里到了我手里,仿似一个交接仪式,两人都松了口气。
“噢,这本书啊,不用还的,你家在城西,大冬天,跑那么远来。”我拿着书摆摆手,随意翻了翻那本旧书。
“要还。”当时一道光从后窗的玻璃照射而来,闪过她的脸,晃了我的眼,只白乎乎的一缕音儿绕着我的耳朵,我没看清她的表情。
人家都说友谊这东西不长寿,是因为天秤失重,没了蜜枣也没了刀剑便平平淡淡,时间久了就能随意被替代。所以我不稀罕这玩意儿,我又懒得假惺惺,索性没有朋友。
但柳澄当初体育课上塞了我一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同学,你有姨妈巾吗?”
当然情景是九月开学,第一堂体育课上的解散活动,我憋了一肚子尿去上操场公厕,推着铲草机熨烫足球场的阿姨看我汗流不止,脸色苍白,还硬塞给了我两颗甜橙糖。我怕那两颗可爱的小糖块被熏臭了,蹲坑前偷偷放在了砖墙第二块瓦头上。
结果走进去还没脱裤子,就看隔壁悄悄伸进来一白瘦大手,上下晃了晃。我抓紧了裤腰带,小心翼翼用指尖夹起来,展开发现原来也是个被生理期突然问候的同道中人。
第二天在教室楼道厕所,柳澄夸我姨妈巾不侧漏,问我什么牌子。
“上面不是写着吗?”
“早忘了,当时我在里面已经蹲了得有半个时辰了,就是没一个人进来,不知道留得是汗还是血了,感觉自己浑身都是死臭死臭的,一句话不想说,一说就恶心。”她边洗手边开玩笑。
“我抽屉还有一包,你喜欢先拿去用吧,超市买不到。”
柳澄侧头看我,我从镜子里发现她在瞥我,于是也偏头看她:“怎么了?”
“大款啊,苏姜雪!”她朝我甩了一手水,似是在嘲弄我。
我因为痛经不敢碰凉水,只等傻愣愣站那,看看她幸灾乐祸的脸,再看看镜子里湿漉漉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瞧我模样,瞪着眼半晌问我:“咋啦,不敢碰凉水啊?”
我点点头,两手锁紧,哪也不想碰。
她脸露愧疚,但又极力克制,我只能从她闪躲的眼神和微抿的下唇猜测出她内心其实慌得一批,但又要装腔作势不能露怯。她两手四下搜找自个儿的兜,掏了半天拽出半张皱巴巴的纸巾,抬眼皮瞅我,怕我嫌弃。
“快给我擦擦,快上课了。”我催她。
“切,真娇气!”她下了台阶,瞬间又骄傲蛮横起来,但给我擦脸的手却很温柔。
柳澄不爱吃早饭,但她想同我一起走着去上学。当时我还没从城西搬到城东,所以上初中父母便就近给选了家私立初中,虽然生源一般,教资也普通,但只要转三个街区就能到,十五分钟搞定,近得离谱,连自行车都不需要。
我不知道柳澄住哪儿,她只告诉我在我家后头,还说几步就到了,非闹着要和我一起上学。我便坦白说,我得绕路去杨家早餐摊买早饭,她不吃早饭,若还得陪我绕路,就很不划算。
“我也吃不就行了,不都说早饭很重要?”她拽着书包带,声音像在撒娇。
“不想吃就不要勉强啊,你看我吃好了。”我笑着回她。
“不要!休想馋我。”她侧目瞥了我一眼,用肩肘推搡了我一把说:“哟,跟谁学的,还学会挤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