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岁(1 / 2)
那是五月,一个闷热的午后。
草长莺飞,蝉鸣不休。
清明节后又逢白事的街坊,蹲在河道边给下面的人烧钱。
族谱福地,念念叨叨。
司机开车出来。
见前面黑烟缭绕灰烬滚滚,急忙去关车窗。
后座的男孩面容精致,左脸正中一颗黑痣衬得脸色白得病态,闭着的眼微微张开瞟了一眼窗外的人。
平淡道:“什么时候拆?”
“快了,少爷。”
司机忙道。
陆家旧宅在市中心文物保护区。
陆星游平时很少过来,最近陆永泽在家,身为独子便乖乖过来讨老爸欢心。
许久不来,这里还是一如既往讨人厌。
索性很快就要拆了。
嘴角微沉,陷到皮座中。
阴影之下男孩的面容模糊,冷漠中涌动着难以察觉的疯。
陆永泽要他去见一个人。
却没有说那个人是谁。
连越市郊。
巨大的梧桐树成片铺开。日光下忽闪忽闪,绿得人头皮发麻。
一墙之隔。
纵横交错的试验田除了养些实验作物,还活了堆急于求偶的青蛙,聒噪异常。
林家三小姐嫁了个搞科研的愣小子,好好的海景房不住,过来尝试返璞归真的生活。
陆星游垂眼。
不懂老爸为什么要他来参加这场婚礼。
简直是闹剧。
人近三十依旧天真的新郎,朝着商界大佬们一本正经介绍这套房子的特点,沼气池供电……哼,沼气池供电。
怎么不把旁边的青蛙废物利用了。
这是婚宴主场旁的会客厅。
林家人费尽心思把女婿介绍给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资本大鳄陆永泽没来,他就是陆家唯一到场的人。
受宠若惊。
林老头扔下正在交谈的老友赶紧过来。
男孩轻声问好送上礼金,温和谦逊得无法挑剔。
送走林老头,瞥到意气风发到有点犯傻的新郎走来。
从保姆手中接过耳塞戴上。
对方兴致勃勃推销了半天自己设计的房屋循环系统。
陆星游一个字没听进。
临走,瞥了眼仍旧夸夸其谈丝毫不在意别人脸色的男人,冷不丁偏头,“真是能说啊。”
投资人可不是天使,资本更是不沾血的刀子。
和钱谈梦想?
保姆脸色变了变,赶紧随着离开。
宴会厅。
身影单薄的男孩靠在落地玻璃前,神情清冷。
权势滔天的陆家独子。
探究的目光不断扫来,通身看过都会停在他的脸。
眼如寒星、黑痣近妖,嘴角微微垂着,看谁都是一副漫不经心又暗敛锋芒的样子。
不怪算命的老头看见他总摇头。
侍者端着马卡龙过来。
热闹的婚礼男孩一个人神色淡淡的,有点可怜。
“小朋友,要吃吗?”
陆星游看了眼餐盘,眉头微皱,触到对方关切的目光勉强拿起一块。
瓷白的盘子。
五块点心在他眼中全是深浅不匀的灰。全色盲是极少见的,他还没有味觉,再可口的食物到嘴里味同嚼蜡。
或许说嚼蜡都是好的,硬点心磕到牙齿跟嚼玻璃渣没有两样。
只是再难受,表面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不好吃吗?这个黄色的更好吃哦。”
对方殷勤道,目光落在他价值不菲的胸针,笑得越发热切。
逆光站着。
眼睫毛长得能投下阴影,沉沉如烬。半边脸在光中,半边脸在暗里。
男孩抿嘴。
食指微勾,然后整个餐盘就摔到地上。
“我说了,不吃。”
周围的人纷纷皱眉,至于吗?
白发苍苍的老人摇摇头,提醒道:“我和你爹认识二十几年……你应该学会尊重别人,孩子。”
呵。
男孩转过头,冷笑一下,“倚老卖老?”
“你……”
老人气得说不出话。
“你以前卖假货爆炸又尊重谁?”烦得厉害,陆星游坐到椅子上,面色平淡,“干几年慈善,洗干净了吗?”
老底被揭。
对方咳嗽两声干脆捂着胸口离开。
鸦雀无声。
连打闹的孩子也跟着闭嘴。
同样是人,妈妈,为什么这个家伙这么可怕?
垂眸,整理袖扣。
陆永泽本就是以铁血手腕著称,为收购优良资产不择手段,最有名的那桩逼得创始人跳楼。现在看来,这个儿子还真是和他爹一脉相承,坏得感人肺腑。
如芒在背。
他并不喜欢人群,人群也不喜欢真实的他。
起身,也不管结婚仪式马上开始,慢悠悠晃到后院。
前面有个破烂池塘,水里漂浮着不明生物。后院这个游泳池倒还不错。
清澈见底。
树荫下有把躺椅,试了没有灰尘才坐上去。
晃悠晃悠,深灰色的水和浅灰色的天连成一片,恍惚看着白云悠悠飘过,视线开始模糊。
是的。
高富帅和他只差高了。
但是陆星游也有自己的烦恼,他的世界如同黑白照片没有第三种颜色。味觉也是,酸甜苦辣咸到底是几个意思?
长到五岁才发现别人的世界和自己的并不相同。
神色淡淡,盯着远处的云。
“啊,烦。”
日光射在身上渐渐热起来。
脱了外套罩住脸,男孩歪着身子睡着。
“站住,别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