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丽嘉 2(2 / 2)
我突然有种错觉。
好像不是弗丽嘉的眼睛里倒映着宇宙。
是她这副衰微颓败的老太婆皮囊里,就真切地盛装着整个宇宙。
又过了一天,时间已经是第九天。我们去完成弗丽嘉的第八个愿望。
那个可以去除病痛的buff并不能延长她的寿命,甚至不能阻止并发症的发生。我能看到一些不详的斑纹正在在她身上浮现,也能闻到她开始散发出的带着很沉重的腐朽味道的“老人香”。
因为这是发生过的历史。
我可以让她不再痛苦,让她优雅平静地死去,却不能阻止她死去。
弗丽嘉活不了几天了。
这是个事实。
我终于看到了她的整个愿望清单。第一条,找个旅伴。第二条,回到故乡。第三条,翻看过去的照片。第四条,做一条新裙子。第五条,吃一顿中国菜。第六条,见艾尔多安(她的养子)最后一面。第七条,看看浩瀚的宇宙。第八条,变得年轻。第九条,跳一支舞。第十条,死在爱人怀里。
我们用十几种不同的描写手法尝试,最终成功的是三个字“变年轻。”
像个咒语,弗丽嘉这么说。
而我专注于看她焕发着光亮的美丽容颜,二十一岁的少女,头发中分,发梢向外反卷。
她颜色很浅的金栗色短发年轻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黑褐色,可爱又柔和。她的眼睛原来这么大,形状是尾部向上的,松弛的皮肤拉紧后双眼皮原来这么明显,睫毛原来这么长,皮肤这么好。
这么美。
带单片眼镜的裁缝店婆婆在试弗丽嘉的大提琴,那琴看起来就非常昂贵,音色醇厚。
我其实很想试试让她也变得年轻,但沃尔布加拒绝了。所以同样只是简单的隔绝病痛。
“老人就该有老人的样子。”老太太故作严肃地瞥了一眼笑的很放纵的弗丽嘉,中气有些不足,“不像样子。”
弗丽嘉拿了一支新买的口红往嘴唇上涂,闻言微撅着嘴唇冲她眨了一下眼睛,太好看了,好看得让人昏迷。
我没做声,而沃尔布加不说话了。
事实上是我们已经被她迷的找不着北了,我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好的形容词堆在她身上,什么清纯又热烈优雅又高贵活泼又羞涩可爱又成熟……
老太太用约等于“妈的智障”的表情扫视过我,一副不和你计较的表情,开始拉提琴。那真是把很不错的大提琴,音色如湖上夜风,低沉又深情。
弗丽嘉把手搭在我身上,步入有阳光的阳台中央。
地方很小,只能跳很慢的三拍舞步,弗丽嘉开始正正经经地左手扶着我的肩膀右手和我的握着,跳到一半大概是我太低嫌累的慌,就把手挪到了我腰上。
沃尔布加用力咳嗽了一声。
弗丽嘉假装听不见,还捏了捏我并不算细的腰。
非常老的步调,非常有时代感的舞曲,狭窄的阳台,没有乐队,没有人群,没有观众,只有短发的年轻的少女弗丽嘉。
低跟小皮鞋,黑色长裙,睫毛黑褐浓密,半眯着眼睛,在阳光下,嘴角噙着笑的弗丽嘉。
一曲未完,乐声已经停了。我伸手过去探探沃尔布加的鼻息,收回手的时候,眼眶有点酸。弗丽嘉转过去,把自己的毛毯给沃尔布加盖上,打了一个电话。
“我的声音?艾尔,你知道的。”
“带走沃尔布加吧,遗嘱在她客厅的鞋柜上。”
弗丽嘉并不难过,她夹着电话,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锁骨形状分明。
“留下一个车队,明天在……”
她转头:“你离开的地方是哪里?”
“湖旁边。”
“明天来康科德里特湖。”
那边含糊地说了两句,弗丽平和地应了,然后挂断电话,转过头。
“都准备好了,明天你可以直接回去,会有人接走我的尸体……[世纪末彼岸花丛中的死之结界]?”
“你哭什么?”
我笑了笑:“不是。刚睫毛落在眼睛里了,谁哭会单眼流泪啊。”
弗丽嘉意义不明地喔了一声,把大提琴好好地塞进琴箱,“滋啦”一声拉上拉链。
她夹着那么大那么沉的琴箱回内室,依旧能够身影纤细,步履优雅。
我目送她走进房间,突然低下头,抹了一把眼皮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