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顽不灵(六)(1 / 2)
秋冥说改日来探,改了几日也不曾来,鱼之跃渐渐修养好了,便想着不如去回访秋冥,也算致谢。
临出门前,又想起那天秋冥在床前的异状,心下大为好奇。他因常年钻研经史,对人体构造虽有了解,到底未曾亲历风月,自己也不怎么侍弄自己。
秋冥那天究竟是什么状况呢?鱼丸细想了想,觉得应当是情动身热了。然而同是男子,他怎么会对自己情动身热呢——看那情形,应当是对自己吧?心下仍是有些不解。
史官家的藏书楼,几乎就是邦国的藏书楼,储量极大,杂书也多。鱼之跃常年出入自由,无人拦他。
说来,史官里也分几等,常侍皇帝身边,时时记录言谈行止的,是小吏;出入朝堂,引经据典的,是官员;日日在兰台与藏书楼读书、修史,或祭祀天地、会面列国的,是一脉流传下来的天官,嫡系中的嫡系方可当得,与皇帝一样只立嫡长。
鱼之跃父亲早年病故,如今是爷爷顶梁,鱼之跃为辅。天官原是观星、祭祀的,后来观星的职责给了旁支钦天监,这天官之名也就名存实亡,后来只改作史官了。
鱼之跃不需记言行,不用上朝参奏,每日就是读史游历、整理实录,预备着给上一代帝王修史。他每日流连藏书楼,今次进入也无人阻拦。守门人都知道这年纪不大的少年极渊博,只看他那一头读白了的头发便知道,因而含着几分心疼与敬慕放他进了藏书楼。谁知鱼之跃进门以后,端着一面君子脸孔,却径直去翻了百家杂书里最不登大雅之堂的房中术。
人人都极放心这冠冕堂皇的少年,人人都不知他会被诱地走上怎样的弯路。
鱼之跃带着极大的求知欲,一头扎进无数淫书秽书里。他当然想带着理智与研究姿态去像往常一样汲取知识,却不知这性淫之欲最难控制,简直如蛮荒野兽般被唤起,直看得他面红耳赤,心如擂鼓。多年来未曾搏动的欲望猛然被书上直白的感官描述与激艳的图谱无限挑动,鱼之跃吓得“啪”地合上书,却又忍不住在书架上来回扫视,抑制不住自己好奇。
他猛然看到了熟悉的名目:龙阳、分桃、断袖之类的。鱼之跃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这些典故,也天然理解男子间或许可以比男女之间更亲密信任,今日却忽然开窍——原来这些人,是想要做夫妻的!
如何做得呢?
鱼之跃一面脑内充血一面心烦意乱,在这一排书里找到名字最直白的一本:《弁而钗》。男子戴的帽叫弁,怎的不戴弁,反而簪上了女子的钗环?
这不看则已,一看就停不下来,这书里详详细细写了男子与男子之间要怎样做:净身沐浴,清肠润滑,指甲要修剪清洗,前戏做足以后进到某窍无粪的第几寸,便能互相取乐,乐得人事不知。只看那书里一对对取乐的男子,或是国子监里的太学生,因同窗之谊而情难自禁;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因同伴姣好而乍起色心;或是那蛮横无理的小少爷和温柔妥帖的书童,每日在一处寻欢作乐。
本朝皇帝是不许皇子配书童的——鱼之跃恍然大悟。
他一边想着:这般享乐恣肆,颠倒人伦!原来许多同窗每日间一处亲密,是在做这些羞耻的事?一边又想着,男子与男子之间,读书习武,彼此了解更多,或许比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怎读书的丫鬟小姐一处更得趣?
他突然想到,若是自己…和秋冥呢?
这念头一出来,就慌慌张张炸起他肌肤毛孔,激起一阵电流似流窜的痒意,带着禁忌的荒唐。
他想,不敢再想了,却又贪图刺激般一遍遍回味这个想法,每回想一次,下腹就更热几分。
鱼之跃羞愧地蹲下,埋住头,想起秋冥明明可算是自己弟弟,虽说身量高些,也倔强桀骜,但哪里会逗得自己起了以人家做夫君的心思呢?
可算,若秋冥做自己丈夫,必定刚强勇武,战无不胜;自己给他搜罗古今兵法,代他分析利害。
这该有多美呢!
鱼之跃想得喜滋滋的,脑子里一时想起两人婚后秋冥体贴又担当的样子,一时又想这意气风发的小少年可以与自己极尽亲密——自己读过那么多书上,可未写过这种私密而生动的美事!因而觉得刺激又跃跃欲试。想了会,又有些害臊且自嘲地一笑,扫了扫脑子里过瘾以后留下的残存,直起身来出藏书楼去了。
这下他搞清楚自己的疑惑了:男子是可以对男子有欲望的,真要做的话也能做,身体上是可行的。
但有欲望实在是人之常情,秋冥退避三舍,可见当时不过是个意外。扫清邪念后,鱼丸心里还残存了点不可告人的绮念;不过整理整理思绪,也就被压下去,只在夜里看那些藏书阁里夹带出来的私货时死灰复燃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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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冥回家几天后,心里并不得安生。
他知道鱼之跃性情温柔坦荡——不像普通少年那样冲动有棱角,人也清爽昳丽,但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自己竟然被挑动起欲望,实在匪夷所思。而且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以阳锋直对另一人——明明对方也是阳刚的男子,却被明白昭示了自己想侵犯他的欲望,怎么看都像折辱冒犯。
不过,鱼丸似乎也不是多么阳刚。
秋冥突然一惊,他是早知道鱼之跃的名叫鱼丸的,却因年龄差距不可直呼他大名。那天在史官府上听老史官这样叫了,他竟也下意识这样称呼鱼之跃。
明明自己比鱼之跃小,但叫他一声鱼丸,仿佛就能弥补这几岁年龄差,而且平白多了层控制与禁忌感——好像把这人据为己有了似的。
真能据为己有么?——秋冥想起来鱼之跃的请求:和他一道。
从此以后,他们便能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吗?
他们是不是可以比所有同窗都更投契,比所有君臣都更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