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上蔷薇(六)(1 / 2)
她浑浑噩噩回到宫里,谁也不唤,只闷头栽到床上,眼里空无一物。----更新快,无防盗上----*--
那些游刃有余,明理思辨,好像都是假的。
她从来不曾真正长大,不曾把力量握在自己手里。母妃面前,没有她说话的余地,更遑论尊严;真有逼宫一日,她又没有任何同侪党羽。
自以为经受过痛苦,历经过磨炼,如今看来,长的教训赶不上世事变化的万一。
那些曾经的痛苦纷至沓来。她是怎样讨好取悦母妃,又怎样被推开;她怎样努力,又怎样被超越;她怎样想证明女子的价值,又怎样被同为女子的人奚落、嘲讽......
她想起小时候,最常做的梦就是,写不完母亲布置的课业,做不到师父教的招式,在殿试女官时将题目誊写错了行,永远写不出满意的文章。短短十五年的人生里,痛苦的比重如此之大,转眼她又要嫁人,把自己的命捏在自己手里,仿佛永远是个不可能的笑话。
她浑浑噩噩睡过去,心神总不得安宁。无论梦到哪一段,都总有剧烈的痛苦在梦境的尽头等着她。记忆被分割成一片一片,纯粹的快乐也带有锋利的刃边,吞下去时,口齿里尽是鲜血。
減婤转醒时是半夜,贴身侍女希薇乖巧地缩在她床边,和她各在一个被筒。连減婤的床很大,弥漫着鹅梨与百合的香气,她一个人独占床的大半,希薇为了让她睡得好,总是坚定地缩在床外侧。连減婤醒来一动,希薇就有所察觉,但还没有立即清醒,只是缠绵而模糊地轻哼了一声。
连減婤忽然想,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会不会是纯粹的甜?因为记忆的尽头就在这里,这里是甜的。---
她期待再合眼时,梦里是希薇。
*
她想起初见希薇时,希薇坐在青空下一幢高楼的旁边。
那楼里香风阵阵,笙歌不歇,作乐的是人间种种形态,却没连減婤这样的人。希薇看到连減婤,见減婤乌发高束,鬓角两绺端直的垂发,双目如漆黑的箭星,下颌紧紧崩着。她的打扮一点也不像十岁多的稚子,只看那黑玉般的甲胄和腰间长剑便知她并不出自寻常人家。希薇没有蠢到把连減婤错认成男孩儿,却仍在见面的第一刻问她:“你愿意带我走吗?”
连減婤彼时对人戒心极重,因而冷冷回道:“为什么?我要付出什么代价,你跟着我又能付出什么代价给我?”
希薇露出了惯常示人的娇俏笑容,却又止不住眼里流下的泪水。她一边哽咽一边说:“因为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却已经见够了不像你的人。”接着,她抬手用丝帕将泪水沾去,稍显廉价的脂粉簌簌落下,又开口道:“你只需要一些碎银子就能带我走,我能全然变成你的,任你处置。”
“我要你何用?”连減婤微微眯了下眼睛,打量着自己出巡时偶然碰到的这个女孩儿:她与自己年龄相近,面色是敷粉也掩不住的苍白,透着如宣纸般枯萎的神色。她的头发黑而多,梳成一个松散的鬟,上头簪着几朵廉价的绢花。身上的曲裾是泛着旧的蓝,像晒了太久的青空,出没在这样的地方,无端染了些和她格格不入的风尘气。
“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没有兴趣把你怎么样。”连減婤喉头微动,定了定神后审慎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