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徐长水听沈浪这般说,心中稍定。
他已认定,若这世间还有人能制住武功高绝的王怜花,那便该是沈浪。
徐长水别过沈浪,却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县衙。
而是走进了一条街,一条喧闹的街,不仅喧闹,而且灯火辉煌,香气缭绕。
现在已过子时,什么地方还会这般热闹?
沿街两旁俱是两层小楼,盛装打扮的女子立在楼头,纱巾轻扬,柔声唤道“大爷,官人”,那温柔又带淡淡幽怨的声音让人骨头发麻,美酒脂粉的气味又混合成一种醉人的芳香,无可阻挡的撞进鼻腔。
这里便是那温柔乡,是那销金库。
徐长水目不斜视,径直往里走去,直到一处名唤“青竹乐馆”的楼前,方才停下脚步。
与外面那些热络喧闹不同,此处冷清得似是两个世界。不但几无客人进出,楼里也未曾听到男女调笑,只有一缕琵琶声,清清淡淡悠扬婉转地飘来,细听之下,便能发现,弹琴之人指法娴熟,技艺极高,一曲被她弹将出来,缠绵悱恻,哀怨婉转,如珠玉落盘,如杜鹃啼血,让人垂泪。
徐长水走进青竹乐馆,靠里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的老鸨子,本来正在打瞌睡,感觉到有人进来了,猛然惊醒,脱口而出,“客官,里面请。”待看清是徐长水之后,又一脸失望,颓然地坐回椅子中,只淡淡道了句,“徐相公啊,云淇正在接客,你便在此稍后吧。”
“谢谢苏妈妈。”徐长水找了张椅子坐下等候,认真倾听那楼上传下的琵琶声。
《塞上曲》正弹到高潮部分,却戛然而止,接着一个男子从楼上咚咚走下,愤懑道:“不听了不听了,天天弹这些悲春伤秋的曲子,是诚心要我难受么。”看来是那客人对弹的曲子极是不满。
老鸨子忙迎上去,预备安抚,客人却不待她说话,疾步离开了青竹乐馆,只得重重叹了口气,又兀自躺回了椅子里,继续她未完的睡眠。
静了片刻,楼上才传来一个女子柔和的嗓音,“是徐大哥么?快请上来吧。”
徐长水整了整衣裳,踏步走上二楼。
推开门,房间里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面容算不得艳丽,但柳眉细目,身形纤柔,自有一段清新淡雅,如同一朵在月光下盛放的栀子花,纯洁柔婉。
徐长水看到她时,心跳已不禁快了几分,讷讷地唤了声“云淇。”
云淇朝徐长水清浅一笑,道:“徐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最近没有案子么?”
徐长水道:“有案子,不过想找你说说话。”
云淇斟了杯茶,递到徐长水手中,问道:“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么?”她面容上那种关切的神情,眼神里流露出的暖暖情意,几乎要将徐长水融化。
这就是为何徐长水这样一个严肃正直的人,却总喜欢来这里。
因为他也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不管看起来多么刚强,内心也总会期待着得到抚慰,尤其是一个温柔美丽女子的抚慰,不管是言语上,或是行动上。
徐长水叹道:“王府丢失了画卷,限我三天找回,我虽然已知道贼人是谁,却没有本事捉住他。不得不求助别人。”
云淇眨了眨眼,道:“徐大哥的本事我很清楚,既然你都拿不下的贼人,绝非泛泛之辈。可以让云淇知道是何人么?”
徐长水道:“你即便不涉足江湖,这个名字也一定听过。”
“哦?”云淇凝眉道:“竟然如此有名么?”
“千面公子王怜花。”
云淇一副了然的样子,“原来是他,传说他武功奇高,擅易容,会使毒。一定很难对付,不知徐大哥找了谁做帮手?难道比王怜花还厉害么”
徐长水道:“这天下若还有人能制住王怜花,那一定是此人。”
“哦?是何人?”
“天下第一名侠沈浪。”
“沈浪。”云淇重复了一遍。
“正是沈浪,我已与他约好,明日傍晚,去王怜花藏身之地抓他。”
云淇默然半晌,忧心道:“看来徐大哥已有万全之策,但江湖传言王怜花狠绝毒辣,我心中不安,想起前日在寺庙中求得一枚平安符,现在便交给徐大哥,望它保你平安。”
云淇含情脉脉地注视,让徐长水心潮澎湃,他忍不住牵起了云淇的纤纤素手,柔声安慰道:“你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淇转身从箱子中取出一枚黄色角符,合在手心低声祝祷,又煞有介事地捏着角符在徐长水身上绕了几绕,最后,抽出徐长水的佩剑,在那雪亮的刀锋上擦了擦。
她这固执又认真的小女儿姿态,好似一个妻子在为即将征战沙场的丈夫祈福祝愿。
此刻的她,是如此的通情达理,打动人心。
徐长水已忍不住紧紧搂住了她。
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王怜花躺在院中躺椅上,半眯着眼,手中握一把折扇随意地敲打着膝头。
现在他已确认,燮王府中的那副画的确是先年母亲房间中那副。
可那副画为何会出现在燮王府呢?这简直让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因为他分明记得,那时母亲已将它带进了大漠,只因那本就是让她又爱又恨的一幅画。
当年,楼兰古城烧毁,四人被金无望所救,之后,王怜花虽跟众人一起返回中土,但他却时常回忆起大漠中的一切。
他总是想,柴玉关应该会留下一些遗藏,或是武功秘籍,或是金银珠宝,为了这些秘籍珠宝,自己总要再去大漠一趟。
可他心底又明白,自己并不全然是为了秘籍珠宝。
那里,终归是他父母的葬身之地。
世人皆道,王怜花生性凉薄,便是父母,亦不过视作陌路。
可若真是冷血无情,又怎会有沙漠中那一场撕心痛哭?
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情,或许,连他自己也辩不清楚。
现下这幅画的重现,或许正是在告诉他,在那场大火中,楼兰古城并未完全烧毁,至少还存留下来一些东西,包括这幅画。
可又是谁将它带回了中土呢?
王怜花沉思着,扇子啪一下落定在膝头,他那明亮的眼眸中闪动着凌厉的光线。
“我非把你找出来不可。”他恨恨道。
这时,一名女子急匆匆走了过来,正是昨夜给王怜花开门的那位婢女,名唤兰儿。
“公子,马,又来了一匹白马。”听到兰儿的惊呼,王怜花瞬间从椅子上弹起。
“又有信?”
王怜花刚问完,兰儿已递过一只小巧的布袋。
其实王怜花前往王府盗画,正与这马上来信有关。
王怜花自大漠归来,为掩人耳目,免生事端,早已不住在王家,而是在闹市中,另辟出这处别苑,大隐隐于市。
他心中明白,自己既然已于快活王扯上了关系,今后又怎少得了是非。
毕竟,人心之贪,又如何能完全揣度。
就在五天前,一匹马自己来到了王怜花的别苑门口。
一匹黑马,马上有马鞍,鞍上却没有人,只有一封信,盛在布袋中,拴在脚蹬处。
拆开布袋,打开信纸,信上只有一句话,“三美图在燮王府书房”
王怜花不记得有什么名画叫“三美图”,但他眼前已浮现出前往大漠之前的情形。
王夫人从墙上取下那幅画,小心地收进箱子,预备带进大漠。她凝住在画上那悱恻哀怨的眼神,跟画上道路中央那名女子一模一样。王怜花站在她身后,冷眼看着她,可那黑白分明的眼珠上,却隐隐泛起一抹伤感。
这信是何人所写
王怜花也曾试图跟寻找,他藏匿行迹,跟在马儿后面走了许久,最终却跟到了牲口屠宰场,亲眼看着屠户将那匹黑马宰杀,毫无所获。
今日,又是另外一匹白马。
王怜花接过兰儿递来的布袋,拆开之后,里面是一枚封住口的空白信封,信封中放着一张悉心对折的洁白信纸,展开后上面这样写道:
“哥哥,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唤你,亦可能是最后一次。
你现在应该正无比奇怪,我一向鄙夷你,憎恨你,为何现在却又要写信于你。或许,有一句古话很贴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是的,我命不久矣。
在这弥留之际,我所唯一想见之人,却是你。
盖因你我同根同源,是流淌在血液中的无法更改的事实。
而我去后,你更是我孩儿唯一的亲人。”
看至此处,王怜花满腔疑惑,白飞飞竟已有了孩子,那么谁是孩子的父亲呢?是沈浪么?还是另有其人,忙继续往下看去。
“我这一生被仇恨所累,过得生不如死,所幸老天垂怜,送我一个儿子,可惜我早年为练白骨幽灵掌,实已五脏俱伤,熬至如今,已油尽灯枯。只可怜我这孩儿没爹没妈,孤苦无依,我只得将他交于一户农家。只愿他一生顺遂,远离江湖风云,做个普通人。
若你有缘见到,请务必照拂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