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的过去12(1 / 2)
寒假倒计时第一天,没有考试,安楠楠买了当天上午的机票回家,安宁执意要送,反正蜷在宿舍也是没什么好做。赶到机场时时间还很充裕。
机场充斥着陌生人的不同气味,他们就是这个社会,就是生活本身。
除了响彻的语音播报,最常见的就是打电话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头发在发胶的作用下服服帖帖地向后背,肩膀宽阔,走起路时脸上的横肉跟着节奏震颤。当然有啤酒肚,哪怕是腼着也像是怀胎数月的妇人。偏偏领着个模样年轻浓妆艳抹的女人,连女人穿着的高跟鞋跟都高傲到天上去。男人正在打电话,五根手指,套着三个金色戒指。
“扯淡,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的,你他妈的就光知道花老子的钱不说,还一整天就唧唧歪歪······你以为自己谁···别他妈跟我提孩子,你生的你他妈的自己养···“
电话揣进裤兜里,女人缠上男人的胳膊,推着箱子走了。高跟鞋在嘈杂的人群里面瞩目的哒哒哒哒哒哒。女人为了自己的目的真的是可以不择手段。和目标一比,过程不足挂齿。眼前这个艳丽妖娆的背影是这样,经济女神是这样,林晓也是如此,但她们又是怎么确定目标的呢光凭意识里的想要吗
在安楠楠靠着安宁打瞌睡,抱住安宁的胳膊。尽管姿势并不舒服,安宁还是忍住了。安宁有个秘密想要找人说说,不用得到建议,只是能说出来就好。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忍住。最怕就是疑问,有怀疑,还不如不说,就保持原样。
九点十分飞机起飞,落地窗子外面是灰蓝的天和灰蓝的地,死气沉沉。这座城市每一年迎来送往数亿游客,安宁却生不出点儿好感来。
无情画舸,无根行客。
没来由地就怀念起故土的果园。夏天太阳毒辣,照在身上仿佛都能起火。树荫里头听见蛐蛐儿还有沙虫叫不停,叫的人心就安下来,觉得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第一次去果园是一家四口在野外玩儿,那会儿安彦还不会说话,追着草地上的蚂蚱和虫子踩。安少林看着果园儿说喜欢这个个地方养老,几年后,安少林音信全无,杜云买下了那个小果园侍弄果蔬,没空看顾孩子。可能深谙幸福之道的不是别人,正是杜云。她一个被男人抛弃的传统女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往前走,把日子过得也算是有声有色。如果开口问,安宁相信杜云一定能讲出不少道理和经验,然而安宁没法子跟杜云开口聊天,在家里负责答疑解惑以及开解人生什么的,从来都是安少林,他走了以后,家里两个女人只有愈加沉默寡言。哪怕受了伤,安宁也是什么委屈也对杜云说不出,没有倾诉的渴望。
安宁还坐在刚才做过的灰椅子上,看似在观察来往的行人,实则什么也没干。旁边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穿了一件粉嫩粉嫩的连衣裙,耳朵上一只蝴蝶结样式的耳饰向肩头坠。手捏着耳机线不停绕啊绕,柔声细语地嘱咐电话里头的男人看住孩子,好好写作业,好好地吃饭。像普天下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唠叨,放心不下。杜云从来不会这样打电话,更不会这样穿衣服。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多小时,安宁收到安楠楠落地的消息,这才从机场绕出来,也才意识到寒假倒计时结束了。
地铁上永远都是人挤人,安宁被挤着上了地铁,又被挤出了车厢。看看时间,早过了约好的时间。安宁也是松了口气,心里暗暗备下说辞,也顺带祈祷着最好用不上。
既然是说辞,和谎话的成分自然大同小异。安宁一直坚持的原则之一是谎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也别把麻烦惹上身。今天最好不用打破这条规则。
大侠家冷清得要命,聚会本该四十二人全部参加,过半数的人还是更愿意提早回家,剩下的都是午饭后就离开了。安宁花了些时间才找到大侠家所在的小区,大侠打开门时,客厅墙上老旧的布谷鸟钟刚好飞出它的小木屋,布谷布谷地叫了两声。安宁确信自己听见了布谷鸟的回声,布谷-布谷。
真是清冷。
班长蹲在门口玩游戏,顾不上人来人往。小卧室有人,不止一个,看衣服其中之一好像是苗苗,剩下的看不见。柳怀玉斜倚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讲笑话,旁边是林晓,近乎于仰慕神一般,认认真真地听他讲话。林晓长了张娃娃脸,看起来像是还没成年的小姑娘,人畜无害。就这么一张甜美可人的脸,配什么表情都合适,说出什么样的话也合适。
安宁只是觉得寒冷,大概是因为冬季的缘故,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屋里头家具装饰都是纯色,白色居多。墙上没有一幅画或者照片,也没有照片摆在柜子上。清清冷冷。安宁几乎看见了女主人一丝不苟而且畏手畏脚的模样,又不得不想起葛如霜说过的话。
“哎安宁,你来晚了!“大侠找出双拖鞋扔在安宁脚下。拖鞋上大概原本有装饰物,被人为地剔除。
“死胖子!你给我站住!“苗苗嬉笑追着胖子从小卧室跑出来,胖子躲到大侠身后,瘦弱的大侠完全遮不住他,倒也无妨。鞋也没顾上穿,看见刚进门的安宁,却不忘打招呼。大侠询问缘由,胖子就坚持声自己遭到了苗苗的虐待。苗苗笑得脸抽筋,隔着大侠够胖子敲打他的脑袋。闹累了,胖子瘫倒在安宁身边地上,出了一脑袋的汗。苗苗跟着坐在胖子身旁,拍在他肩膀上的手软绵绵,顺着胳膊滑落在他的手边,距离他的手不足五公分。胖子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手,抬手轻轻拍苗苗的额头,笑的像葛如霜那盆多肉,不过生龙活虎。
大侠蹲在班长对面,拿着手机相互指指点点。
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得没了一点儿声息。
“这是怎么了“大侠抬头看向客厅的几个人,没人说得出。只是恰好那几秒钟大家同时陷入沉默。
说话声音再次响起来,回声自然也跟着。这屋子太空了。
到此为止,柳怀玉还没抽出功夫正式看见安宁。午后的光最宜人,柳怀玉他又在光里头,亦如初见。不同于安楠楠,安宁能感受到柳怀玉的美好,倒不是因为他的脸,是其他的一点儿什么。不知在大侠的小说里,安宁是否像现实中的她一样,能看见所有人身上闪闪发光的好处。
安楠楠总是毫不犹豫地说安宁,“傻“,带着心疼地责备。
此刻,林晓笑出了声,咯咯咯咯咯的笑声感染了所有人。安宁起身,放下原本抱着的灰色抱枕在沙发上靠住。苗苗也站起来靠在抱枕上,伸手跟着打开了电视。胖子凑上沙发抢遥控器,攥住苗苗的手和遥控器,屏幕上画面一转,开始播放体育赛事。胖子跟苗苗两个讨论起比赛和球星,声音终于盖过另外两个人。
大侠和班长守在单人卧室门口,一个靠着门框,一个依着门。小屋是大侠的卧室,单人床,不挨着窗子,两面靠墙。床对面是占据几乎一面墙的书柜和书架以及书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无论是柜子还是书架,最多的还是录像带还有影盘。看来,大侠看电影的习惯保持了不止两三年。书柜里还有些书,多是物理科普读物。
不同于安彦的房间,大侠的墙上也是没有一张海报或者挂画,只有白得发光的墙壁。大侠的生活环境以简单,安全两个词足以盖之,没有多余的装饰,尖锐的物品更是无迹可寻。越是简单的陈设越反映出他经历的不简单。
安宁随手拿起本书,很薄,是卡佛。他一个挣扎在许多人梦想中的底层人物,小人物生活中的悲哀他都说的清楚。安宁不喜欢他字里行间的对生活的绝望感受,让人轻轻松松引发联想,继而头疼。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看书皮就知道,这本书经历过一些故事,说得恰当些是“事故“。大概是被水浸过,正本书都抽抽巴巴。原本靛青色书皮早就看不出本来面目,扉页上还沾了些黎色黏着物,看的安宁起鸡皮疙瘩。
“它怎么了“安宁扬扬手里的卡佛,向门口问。班长一下子就从地上站起来,争抢在大侠前头,“我知道!“然后详详细细讲述了经过,三个人的笑声不绝于耳。
上头的污渍是大侠从班长那里偷来的巧克力,水皱是因为掉进了自己的洗脚盆。
房间里的笑声,让人不注意都难。柳怀玉情不自禁地转身探查,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倒是惹着了身旁的姑娘。她隐忍着不发作,娃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恶意。
天下的女人都是小心眼儿的傻子,最擅长的事儿就是拿自己的短处折磨自己。
聚会没有正式开始的时间,所有人也不知道何时结束。四点,胖子开始饿,太阳开始下落。当太阳终于落在灰色楼群背后,大家吃饱了煮方便面,开始思考玩点儿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林晓的提议赢得一致认同。
“酒瓶呢?大侠找个酒瓶!”苗苗支使大侠。
人群又一次沉默。
“我家哪有那玩意儿啊,我妈最痛恨酒还有喝酒的人!”大侠略显尴尬,解释,愣着没动地方。
七个人围坐在茶几周围,刚刚吃面的地方。林晓依旧挨着柳怀玉,对面是班长和安宁,苗苗和胖子分坐在林晓和柳怀玉旁边。
“要什么酒瓶子,这儿有扑克牌!“班长从兜里掏出一副牌,挑出大王小王扔在一边,搓搓手,开始洗牌。
“班长,你在学变魔术“林晓开玩笑问。
“还用学?“大侠盘腿挨着班长坐下,“我们班长什么不会!没有他做不到,只有你们想不到!“手扶住班长的背。
班长听了大侠的吹捧,很是受用,转头嘟嘴作势要给大侠一个亲吻,被大侠挡住。胖子的镜头里留下暧昧的一幕。
“你们俩在谈恋爱“苗苗直言问道,分别看了看两个人。班长的手没停,头一歪随口答道,“是呀,正式认识一下,我媳妇!“
“你大爷的!收拾哭你“大侠恶狠狠地回嘴。
“看到漂亮姑娘就腿都挪不动了,你们俩谈什么“柳怀玉在一旁觉得好笑。
“谈人生理想!“大侠乐呵呵。
“你们这假戏哪天别再演成真的!那可有你们的苦头吃了······“苗苗拆开一袋彩虹糖倒在茶几上,“高中同学,高考前跟他妈说自己喜欢男的,要是能接受就还跟原来一样,要是不接受就当没他那个儿子“
“然后呢“林晓追问。
“他妈觉得是高考压力太大了,哄骗安抚下来过完了高考,考试一结束立马送去看心理医生了,哭着喊着救救他儿子···他当天就离家出走了,现在还没跟家里联系过···“
“有医生声称可以用像是用电击之类的方法治愈同性恋“,班长吃了粒彩虹糖,“还有强迫所谓的患者和异性接触甚至发生关系的。我要是遭到家长那样的反应,我也不会再留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