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北 京（1 / 2）
最近一次做梦，我又梦到了我们四个人高中时的样子。
那时，我们那个小县城只有唯一一个高中。我们的那个小县城说是小县城，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县城，城中心只有三条狭窄的街，我们的高中就位于县城的边上，周围是孤零零的一片荒野。
学校教学楼是个三层小砖楼，砖是那种土窑烧的红砖，远远看上去像矗立在空旷原野的红色的巨型立方体艺术品，那种红在平常很是扎眼，会让人过目不忘，若是在雾气朦胧的晨曦里会显得更加美艳。
那时学校还没有盖宿舍楼，宿舍是在学校离教学楼不远的两排青瓦平房，大概有十来间，每间住有二十来个人。
我们就住在离县城大概三公里的一个小村庄里。
学校那时规定离家近的不允许住校，学校之所以规定离家近的不住校是因为那两排平房根本不够所有在校生住的，所以我从来没住过那些青瓦平房。我其实一直以来都想体验一下住校的集体生活，想着这个愿望在高中时代没有实现很是可惜。
偶尔跟同班住校同学抱怨一下，他们就会吐槽说，张明昊你该庆幸不用住校，这种冬凉夏暖的日子可不好过。夏天里面闷得像个蒸炉，冬天又冷的像个冰窖，最难受的是夜里上厕所都要跑上老远，夏天倒还好说，冬天是最难的，尤其是阴云密布的黑夜，刮着呼呼的东北风，一个人根本不敢出去，通常几个人结伴而行，你想多恐怖。
教学楼后面是学校食堂。食堂很是简陋，伙食也很简单，我记得那时我们吃的最多的就是馒头就白菜和土豆。那时，食堂虽是简陋，却是我们最爱的地方，伙食虽然简单，我们却吃得很是欢乐，一顿饭下来通常要吃满满一大盆土豆白菜，外加三四个馒头。
高一时，我们在陆展的带动下，都穿上了白衬衫和牛仔裤。那时，白衬衫，牛仔裤正流行，陆展家里条件好，就给我们每人买了一套。
每天早上上学我们都会在镇上的岔路口集合，四个一米八几的青春大男孩，整齐划一地穿上白衬衫和牛仔裤，骑着自行车一路飘过。我们有时会手拉手一字排开，有时也会你追我赶的一路奔驰，穿梭在路上会引来不少路人啧啧地夸赞，进入校园更是引来不少同学的侧目，自然吸引了不少少女的芳心。
那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致被推举为学校的四大美男。其实在此之前，我和刘子峰自小就是我们那个不大的村子里公认的美男，而陆展和马从文也曾信誓旦旦的在我和刘子峰面前夸耀他俩作为他们村公认的美男的光辉事迹。现在美男合体，成为四大美男，影响还逐步扩大到全县高中生的范围，至少说明我们几个论颜值确实也实至名归。
那时想着四大美男总得有个叫的响亮的名号才是，不能总四大美男，四大美男的叫吧，这也不好听。后来，大家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我一沉思，想着古有江南四大才子，唐宋八大家，但都是文采出众的文人雅士，况且所谓四大才子，八大家的在我看来实在不怎么雅观，也没什么个性。那时小虎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偶像团体，我最喜欢的歌曲就是苏有朋的那首《珍惜》，1997年他们那个团体解散时，我和刘子峰还曾伤心了好一阵子。我就想我们不妨也成立个团体，就叫白衣少年团，一袭白衣翩翩的少年，多有诗意。
我跟陆展他们说起来，大家竟一致同意。现在我看到那些由小鲜肉组成的偶像团体成员的颜值，有些个我们四个当年比起来那真是相差甚远。我想如果以我们当年年轻靓丽的容颜，当年组成一个叫白衣少年团的偶像团体出道，估计现在留给我们的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曾经白衣少年团的称谓，娱乐圈也许也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了吧。
那时的日子，我后来时常会回想起来，有时是在虚无缥缈的梦里，有时是夜深人静的夜里。无数个夜里，我睁大眼睛深陷在漆黑空洞里，最常想起的就是我们在一起度过的那段为梦想奋斗的日子。
我们四个人里面，刘子峰最大，刘子峰最大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小学时降了一级。但陆展最有主张，虽不是年龄最大的，但我们一向喜欢把他当做我们的头目。那时，学校里的大部分同学对于上大学并不热衷，高三时为了提高升学率学校单独设置了两个实验班，把学习成绩好的分在实验班，说是要重点关注，重点培养。我当然不用说，什么时候都是父母眼中那个别人家的好孩子，自然在实验班。
而其余的班级里都是在老师看来升学希望不大，至少是上名牌大学希望不大的孩子，自然没有那么多束缚。马从文是个随心的孩子，每次问他得打算，他只是说嗨，顺其自然呗，能考上大学我就上去，考不上总有考不上的法子。陆展从来是个有主意的人，能唱能调，一直是学校的文艺骨干，自打高二时突发相当演员的想法，就一直没松过劲儿，我们也一直觉得陆展想成为演员是理所应当。要说刘子峰，我们从没在考大学这件事上对他有任何指望，他是那种只要一碰书本就头疼的人，要不怎么小学会降一级呢？但我觉得也很庆幸，要是刘子峰不降一级，我和他很可能就不会相遇，也不会成为最好的朋友了。
我有时看他拿起书本痛苦难耐的样子，会开开玩笑，我会勾住他的脖子说，刘子峰，要不是后来学校不允许留级，你是不是现在还在读四年级呢？刘子峰就笑笑，张明昊，你在我面前最能放飞自我。我想想还真是，我那个时候就是个闷骚男，不论在大人面前还是在同学面前，永远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沉闷模样，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是无趣。
但刘子峰高三那年不知着了什么道了，有点魔怔。有一次信誓旦旦跟我说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刘子峰说这话时，我只当他随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我看来刘子峰都能考上大学的话，那我们高中的每个人都能考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刘子峰那时一直是学校的典型，每次全校倒数第一的光荣榜非他莫属，当然这个光荣榜得加上引号。而我也一直是学校的典型，每次光荣榜上全校第一也非我莫属。那时只要一放榜，刘子峰就会把我拉到那有人痛恨有人欢喜的大榜单前，勾住我的肩，冲我喊，张明昊，咱们两个又上榜了，都是全校第一。
陆展和马从文就会在旁边痴痴的笑。
所以对于刘子峰说要考大学的话，我刚开始真的没当一回事儿，但后来发现，刘子峰并不只是随口说说。他当时那种认真拼命的劲头，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段时间我甚至怀疑刘子峰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被鬼魂附体了，那个人真的是刘子峰吗？
那时刘子峰最常问我的问题是张明昊你以后想去那个城市上大学？你要考什么大学？我就说，我要去北京，我要考清华。
去北京是我一直以来发自内心的愿望。我还很小的时候，爸爸带我去过一次北京，那时电视还是很奢侈的东西，不像现在可以从电视上看到外面广阔的世界，我看过的最大的地儿就是我们那个习以为常的小县城，所以理所当然的以为外面的世界不过就是另一个小县城。
当那次去过北京，我才知道，我还真的是一只没见世面的井底之蛙。我惊叹于北京这个高楼林立的恢宏世界，那宽广整洁的街道，那颐和园秀丽的风光，那小胡同古老神秘的气息，还有那川流不息的人群，都深深的吸引着我，这里和我生活的地方真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当我看到仅在书本上提及的□□时，心里涌动出前所未有的激情澎湃，我觉得我必然属于这里。我当时就在心底里暗暗发誓，我长大了一定要来北京，那个想法就是在那时深深地在心里扎下了根。
自小，我只知道我要去北京，但至于要考哪所大学从来没有考虑过。后来确定清华的目标是在高三那年，上高三时，班主任对上哪所大学的问题跟我们实验班的每个同学谈了话。当班主任严肃的开口问我这个问题时，我那时一瞬间的想法是既然要考就要考最好的学校，我就问我们班主任，李老师，您觉得清华怎么样？
那个身材瘦瘦小小，整天板着一张严肃脸的中年男人，突然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随后拍拍我的肩膀，有点意味深长的说，张明昊，你的想法很好，不过，他顿顿说，你的成绩在我们高中确实挺好，但清华北大，他看着我笑笑，没接着说下去，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我后来才理解了班主任老师当时的反应和当时所说的意味深长的话。对于我们这样的学校，对于我们这样学校的学生，在老师看来，考上清华北大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正是理解了他这个不同寻常的反应，更坚定了我要考上清华的决心。
那样决绝坚定的时刻，我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在高三那年的那个时期出现过，自此以后那些满腹于胸的勇气和决绝好像永远的离我而去了。大学时，工作后，虽然我一次次想体验那种为了心中目标拼搏的激情，但心老不听我使唤，干什么都好似无所谓似的，一切都随波逐流起来，不知道到底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了。谈了一场并不怎么成功的恋爱，而后好像自然而然的继续读研，毕业进入体制成为国家公务人员，这一切是我想要的吗，我从来没想，也想不明白。
那时，我确定了要考清华后还让刘子峰陪我去清华考察过。我们那个小县城其实离北京并不远，乘坐公共汽车的话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趁学校周末放假，我没跟父母说要去哪里，只一早支应一声说出去一趟，就拉刘子峰陪我去了车站，登上了去北京的征程。
我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坐在我旁边的刘子峰一路也很安静，只偶尔看我两眼，也没怎么说话。一路看着奔驰而过的那些树啊，花啊的，我有一种行进的人生中恍如隔世的感觉，但想到下一刻就能看到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学校时，我的心会嗵嗵跳个不停。
我们一下车就直奔清华，在清华园里一直逛呀逛呀，那时想起来倒没其它感觉，就是感觉清华园那叫个大呀，心里感叹这得比我们整个县城都大吧。直到太阳快要落下山，我还是依依不舍，最后是刘子峰使劲拽着我把我拖离那里的。站在清华园大门口回望，看着那金黄锃亮的牌匾上清华园的题字，心中涌动的是站在世界之巅的痛快感觉，好似这一刻我已经属于这里。
刘子峰指指手表，张明昊你看看都几点啦，我们快赶不上回去的大巴车了。我这才着急，埋怨刘子峰不及时提醒，一把拉住刘子峰的手拔腿就跑。我攥着刘子峰的手在北京宽广的路上一路狂奔，直到气喘吁吁停下来时，刘子峰上气不接下气的问我，张明昊，我们这是到哪里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冲他呵呵笑笑，我也不太认路，刚才光顾着急了，我看看四周，真是，这是哪里？刘子峰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你还乱跑，再乱跑我们就真回不去家了。
那时时值金秋十月，正是秋风送爽，黄叶飘落的季节。我为了显示出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特地穿上了那时我认为最帅气的衣服，说是帅气其实也不过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和一件淡蓝色牛仔裤，并没有什么特别。刘子峰身上穿的是那套他最喜欢的那套淡蓝色运动服，这套衣服是他用攒了很久的私房钱买的，平常都舍不得穿，我看他穿上很是精神，有点灌篮高手里樱木花道的□□，不禁赞叹，刘子峰，你捯饬捯饬倒也人模狗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