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意(1 / 2)
守帝十五年,太子英年早逝,皇后随之仙去,储君之争掀起一场又一场的血雨腥风。朝中渐渐形成以清河王,五皇子和七皇子为首的三派势力,彼此争斗不休。
五皇子德才兼备,清河王战功赫赫,七皇子出身高贵,三人势均力敌,而守帝正当盛年,按说这场皇位争夺战仍会持续数年。岂料,守帝一朝暴毙,留下遗诏传位七皇子穆天皓。
其中内情,无人知晓,更不敢妄加揣测。
新皇登基后的半年里,五皇子被封为庸王,贬至偏远苦寒的凉州,清河王被幽禁府内。
而抱着必死决心的林盛轩只是被罢免了官职,相比他那些命丧极乐堂的同僚,已是万幸。
今日是林盛轩最后一次上朝,明天开始,他便不再是东篱国位高权重的左丞相。
傍晚,雨疏风骤,薄雾散去,冷风吹得木窗棂呼呼作响,书房中一声声不安的叹息被风卷进斜风细雨中。
林盛轩如坐针毡,他想起白日里皇上的话,心中惶恐不安。
“左相大人,当年拒绝朕的提亲,如今可后悔了?”
年轻的新皇像个胜利者一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曾经的绊脚石,欣赏失败者拙劣而难堪的表演。
纵使林盛轩一身铮铮傲骨,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他也只能低头服从,伏地跪拜。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太过自负自傲,秉着一腔热忱掺进皇子纷争中,却不小心站错队。
想当年,还是七皇子的穆天皓欲求娶左相长女林月华,被他一口回绝,推辞说女儿还小。
后来,林月华嫁给五皇子穆天临,而林盛轩顺理成章地成为五皇子的拥护者。
穆天皓为此嫉恨日久。
所以,林盛轩虽然暂时无性命之忧,但是凭借着多年为官的敏锐嗅觉,他觉得新皇不会轻易放过他。
此时,一身华贵典雅的夫人沈氏陪在一旁,拿着帕子悄悄抹泪,神情凄然。
“也不知华儿她怎么样了?”她极力克制内心激动的情绪,压抑住哭腔。
身为母亲,她深知从小养尊处优的女儿过不惯苦日子,而且凉州那种萧瑟凄苦的地方,光想想就觉得心里发慌。
林盛轩亦是自责不已,悔不该把女儿嫁进皇家,但此时后悔和自责都已经于事无补。
他下朝以后,滴米未进,而是在这书房静坐,沉思前事,谋就后路。
听说,右相上月就已经把陆无暇送进宫了。
盛京四美,皇上已得其二。
林盛轩有三个女儿,长女和次女才貌出众,与右相陆家的一双女儿并称为“盛京四美”,亦称作“二林二陆”。
在这偌大的盛京城,名门望族和世家贵女众多,更有才情横溢者无数,但若论起家世和才貌,任谁也比不得京城四美。
三年前,林月华嫁给穆天临,而陆无双嫁给穆天皓,如今右相又把另一个女儿也送进宫。
原本,林盛轩也有此打算,但现在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夫人,月兰与景家的婚事,我同意了。”林胜轩沉思良久突然开口。
沈氏神情一怔,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着丈夫,景斯年与兰儿两情相悦,可惜老爷嫌弃景家出身不高,一直不点头,现在怎的突然想通了?
“真的?兰儿知道一定很开心。”沈氏说着便起身,用帕子草草地擦着满是泪痕的脸,她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女儿。
如今,林家失势,辉煌不再,林盛轩也不愿牺牲女儿的幸福换取皇上的同情。再说,这景家虽不富裕,但景斯年踏实可靠,努力上进,对兰儿亦是痴情一片。
为免夜长梦多,第二日一大早,林盛轩就派人去景家把人请来。
书房中,林盛轩身穿玄色暗纹外袍,垂眸端坐,交握着的双手伸出宽大的绣袍,转而端起桌案上一盏清茶。
瓷白的茶碗茶盖轻碰出一声脆响,撕裂一室的寂静无声。
他抿了一口茶又放下,不紧不慢地抬头望着眼前的青年男子说道:“斯年,你不会因为老夫失去相位而苛待我家兰儿吧?”
“晚生不敢。”景斯年一身水蓝色绣文长衣坐在一旁,恭敬谨慎。
他难抑心中欢喜,却又不敢在左相大人面前表露半分。
“我一定把她捧在手心,细心呵护,今生定不负她,如违此誓,不得好死。”他喉头一哽,双眼通红,显然十分激动。
林盛轩收回在袖中的手指收紧,眉头轻锁,他原不过是略加敲打,没想到景斯年如此郑重起誓,猛地心头一震,喜忧参半。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且凡事过犹不及,这般急切真挚,表明心迹,难免让人不多思虑几分。
林盛轩掩饰心中担忧,伸出一双手轻扣桌案,沉吟片刻,之后抬了抬眼皮,瞥他一眼才缓缓说道:“你该知道,老夫原本可以把她送进宫。”
景斯年闻言顿时脸色煞白,心痛不已,薄唇微张,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牢记你今日的誓言,老夫不奢望你将来飞黄腾达,只希望你能对兰儿一心一意。”林盛轩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语气温和慈爱,像是个老父亲的嘱托。
景斯年稍稍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