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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瓶紧紧抿着唇:“老爷传信骗了小姐下车,然后换了驭者软禁我们,想以我们胁迫小姐,让小姐回家待嫁。与其成了她的拖累,不如我自己拼上一拼,成便成,若不成,这条命便当报了小姐待我的恩情。只是拉上了你们,是宝瓶对不住你们。”
“只是我到底疑惑,你是怎么知道我要下药的?”
宝瓶问着我,我不由得笑了:“说来也很巧,我听见了你和驭者的对话,总觉得哪儿不对,驭者的饭从来都是自己吃,你这是第一次要他也吃我们的吃食。我又看见你自抽屉里取出那药来。我哥哥有一本讲草药的书,我曾瞄过两眼,记住了几株草,你所用的药恰恰就在其中。我记着这药的效用,自然心生提防。”
“这药的解药,应该是香片茶吧?因此你今日的晚饭配的是果子烧酒而不是茶。不过我明白你要做什么之后,便用我们猫之间互通消息的方式告诉了两个妹妹,我们合力在革囊里藏了一些香片茶。”
宝瓶看着我,面色复杂:“我确是想不到你竟这样聪明。”
我微微一笑:“你不是想不到我这样聪明,你是想不到猫这样聪明。但本来我们和你们人类也没甚区别。况且我只是偶然得知了那药是何用,若那几眼看到的不是这株药,只怕我也没办法,就是知道了你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解药。不过我也很疑惑,你迷倒那驭者就是了,为何还要带我们一起?”
宝瓶苦笑:“小姐看似清淡,但我伺候了她这么多年,知道她离不得你们。若我只迷晕驭者,你们得知实情,未必愿意再随着和家里闹翻的小姐了。”
我叹口气,正视着宝瓶:“我们和你的小姐约好,本便是送我们到帝都便要分手。你一心为着你的小姐,很多时候却没有顾及别人的感受。”
宝瓶淡淡笑了:“也是宝瓶错了,只当你们几只刚出山林到我们这儿的猫,见了这般繁华富贵岂有不动心。车上小姐也是嘱咐我多以吃食玩物让你们高兴,宝瓶只当一路走到帝都,你们便自然而然不想离开了。”
我摇摇头:“但你没想到我们有哥哥,更从没想过留下来。”
“是啊,还是个能和小姐谈条件的哥哥。我一直只当是小姐在山林里捡到了你们。”
我远远望着苍黑中透出一点湛青的天际:“你和仙月的款待,我感念于心。但事已至此,便在这里分手吧,我们要去帝都参选,宝瓶你呢?”
秋宝瓶一身简练衣装,默默地伫在哪里:“自然是去找小姐。小姐也知道我会去找她,我想,我知道她在哪儿。”
这个丫鬟啊——我不知说她什么是好。
可想一想,若换了我几个妹妹是这样的处境,我不也会和宝瓶做出一样的事么?
我们便在原野上分了手。
脱离了人类世界的各种枝枝叉叉,一切又恢复到了最自然的状态。我们四个又化回原型,在麦浪里郊游一般地走啊走。黄衣和青衣很快便忘记了方才死亡边沿的惊险。
放眼望去,天色湛蓝,一望无际,星子漫天,是我最喜欢的天色,明天必然是个晴明日子。原野上麦浪浮香,绵延千里,有温热的风拂在面上,是极平和的景致。我两个妹子久居山林,从没见过这样的广阔天地,此时不由得看住了;我也是眼中异彩连连。
“外面真的好美,”我喃喃道,“有多少从来没有见过、想也不敢想的景色。就是一辈子这么流浪着,我也甘心。”
“不会总是流浪的,”九尾温然道:“这一路快结束了。”
黄衣和青衣并着肩,在前面的麦浪间土路上扑蝴蝶玩儿。我估量着她们听不见,轻轻地问着九尾:
“哥哥,这一路上的事是不是没有我看见的这么简单?”
九尾仿佛叹了口气:“是。但……”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低声道。
九尾立住了脚,温和地看着我:“那对你不好。”
可我总觉得那目光里有几分哀悯。
我皱起了眉头,哥哥总这样怪怪的。
“你答应我,你答应我永远做我哥哥,永远做一个和从前一样的哥哥,也不许欺负青衣和黄衣。你答应我,我从此往后便听你的吩咐,也再不问你那些事。”
九尾怔在原地,倒像是我说了甚么不得了的话。
我蜜似笑起来:“傻愣着做什么?倒像我欺负你似的。你又不会卖了我。快来啊,哥哥——再不来,青衣和黄衣就要把蝴蝶扑光了。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九尾面上缓缓浮起一丝笑来,是真正平和、纯粹、温暖的笑,像找到了甚么不可或缺的东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