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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四节课英语, 老师让前后桌为小组, 就本单元的话题展开讨论。
倪湫朝后坐, 盯着章河的背影,有些走神。
倪湫问北塞:“如果你们听说自己的同学有幽闭恐惧症,会追问原因吗?”
“会吧。”
“为什么要问?”
“不能问吗?”北塞反问回来, “一般随口就问了。”
倪湫给他强调:“随口也不行。幽闭恐惧症很多不是先天性疾病,你随口一问的同时,可能会勾起别人十分不愿意回忆起的事情。对你来说是几句话的故事,但是对当事人来说,可能是迟迟不敢回忆的往事。你随口的一句话会间接性的伤害了这个人。”
莫名其妙背锅的北塞打断她:“我怎么知道。”
倪湫瞪他:“那你还问。”
北塞无辜地辩解:“我问谁了啊, 再说, 也没有谁告诉我他有幽闭恐惧症啊。小泥鳅, 你怎么了,是今早晨淋雨受风冻着了,怎么感觉你怪怪的,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算了。”倪湫摆摆手。
北塞茫然地挠挠头, 回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倪湫在故意含沙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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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倪湫对于幽闭空间的恐惧已经减少了很多。
最初是连电影都不敢看,中学时有次朋友过生日,玩了一整天后大家提议去看电影, 倪湫不想扫兴,便跟着一起去了。逼仄而漆黑的影院里, 仅有一面微不足道的屏幕光源。
倪湫坐在位子上, 强迫让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放映画面内容上, 成功地捱到电影散场。
之后倪湫一个人去过影院几次,习惯了那个环境,也就不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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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课后,倪湫去后排找江鞍同。
几个男生凑在江鞍同桌旁争着一本篮球杂志,见倪湫过来,歪着脑袋问倪湫:“你感冒了?脸色这么差。”
江鞍同一手按在杂志上不被抢走,一手翻桌洞拿出一盒冲剂。
倪湫瞥见同桌的女同学心情不悦地盯着他拿药的动作,忙笑着制止:“别人送的,你别借花献佛了。我没感冒,你陪我去趟超市吧。”
说完就见女同桌的刚刚松口气的小脸瞬间警惕的紧绷着,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倪湫。
江鞍同恍如不察,杂志往旁边男生那一推,不犹豫地起身:“走吧。”
“怎么了?”路上,他问。
倪湫像小孩似的掰着校园卡,一弹一弹地玩,大概说了下昨天的事。
江鞍同后知后觉地呢喃:“昨天看你就不太对劲,还以为你一门心思想着写歌的事,就没问。”
倪湫说了昨天的事。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江鞍同自问自答,“解释你为什么生气?”
听他的语气,倪湫质疑:“不需要解释吗?”
“可解释,也可不解释。”
两人进了超市,倪湫漫不经心地拿了两罐饮料、一包薯片。
结账时,江鞍同从柜台旁边拉起一条棒棒糖,也没数几个,就放到柜台上,递了自己的校园卡,示意:“两个人一起。”
倪湫手快挡了下,把自己的校园卡递过去,冲超市小哥哥说:“刷我的吧。”
江鞍同有意见地啧了一声。
倪湫歪头,做鬼脸,解释:“我的东西多。”
“你啊你——”
从超市出来,江鞍同才说后半句话:“你要随时随地记着你是个女生。”
“我不记着也是个女生啊。”倪湫听不懂他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适当的时侯,应该让男生来。就比如刚才结账,再比如——”章河从一长串棒棒糖上揪下来两个,剩余地都塞倪湫手里,“女生有资格不为自己的生气解释。”
“知道你们男生要面子。”倪湫用胳膊抱着防止东西掉,“但确实是我的东西多,再说,你看这棒棒糖最后也都给了我。”
“事情不是这样论。”江鞍同拆了包装,咬着棒棒糖,继续说:“你抢着结账的事,先不说,反正我们几个平时花你钱的次数也不少,软饭吃惯了,刚才也懒得和你争着结。”
江鞍同说正事:“说昨天的事吧,你生气,是因为章河把你关在箱子里对不?”
“我不是生气他把我关在箱子里,也不是是气他拖时间不开锁,我是因为自身原因没有控制住情绪……”倪湫头脑清晰,善解人意,“他确实不知道我有幽闭恐惧症。”
江鞍同意识到和她讲不通“女孩子就算无厘头的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理所当然的”这件事情,换一种思路说:“那你就任性一点,不告诉他幽闭恐惧症的事,就让他以为你是因为他恶作剧过头了,你生气了。”
“可是——”
“没有可是。”
“但是——”
“也没有但是。”
倪湫安安静静地乖乖闭嘴,走出几步路,在确认江鞍同不会立即打断她的时候突然开口,迅速说道:“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
江鞍同语重心长:“姐姐,求求你任性这一回,行吗?”
倪湫欲言又止,在江鞍同的恳求的眼神下,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这么做?”
江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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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河一下课就去找倪湫,但是倪湫真的符合了她这个名字,像泥鳅一样滑,没等章河跨过那两排桌子的距离,倪湫先一步就跑出了教室,也不知去哪去做什么,压根就不给他机会。
午饭的时候,倪湫将校服外套放到他桌子上,上面压了纸条:“谢谢。”
啧,这是连话也不想和他说。
终于在课外活动前的课间,章河将人在走廊里堵住。
“昨天魔术——”章河开口。
倪湫指指他的身后,提醒:“老班在那,表演的事你和他说吧。我现在有点事要忙。”
“……”
章河一分神,倪湫一溜烟扭头就跑了。
他的罪过真的大了。
倪湫这气一天了也不见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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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湫压根就没在生气。
上午时还会为了该如何向章河解释而愁眉不展,但吃了一顿饭,被严墟元在乐理知识方面提点了几句后,便一门心思扑在写歌这件事情上。
她一下课逃荒似的,就是冲去一楼找严墟元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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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课外活动,章河不见倪湫回教室。
快放学时他去了趟厕所,回来见倪湫挂在凳子上的书包不见了。
还有十分钟放学,这是先走了?
时间赶得真巧啊。
躲着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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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星今天出院,章河计划放学后先去买她喜欢吃的奶油蛋糕,再回家。
但转念一想……最终放弃了。
章小星和邢汾赌气闹别扭,不吃饭,不曾想饿得胃疼。
去医院一查,胃穿孔。
动了手术,遭了罪,短时间内估计只能嘴馋没口福了。
章河不想回家听他俩拌嘴,放学后在教室里多留了会,把作业写完然后才往外走。
瓢泼雨水终于停止,雨过天晴,视野焕然一新。从楼梯上下来时,章河因为身上的卫衣图案迎接了不少同学的注目。
从五楼下来,每走几步就能见到一个女同学捂着嘴巴边偷瞄他边笑。
在三楼拐角处,章河摘了书包,拿出校服穿上,拉链拉好。
走廊里遥遥地传来说话声:“听说挺厉害的,武当山下来的会功夫,一个人打十几个男生没问题,具体没见过,反正传得挺玄乎的。”
抬腿要走的章河听到后半句,下意识顿足。
“这次不止我们,也从一中喊了人,两拨人在放学路上堵她。”
章河脚步一转,从楼梯口出去,径自穿过走廊,从倚在栏杆上说话的女生面前过去。
女生没注意他,背着身子继续讲电话:“你们重视点,她让我在学校里不好过,我也不能让她好过。”
“她不是挺厉害吗,我倒是要让她看看这个学校谁是大姐。”
章河已经走过去,从另一边楼梯疾步下去。
章河印象里,这个女生在高一刚开学就摁着一个女同学的脑袋往桌子上磕,由此出了名。
家里有钱有势,平时在校园里横着走。
章河不自觉地从慢步走路变成了小碎步跑,拐过走廊,摸出手机拨倪湫电话。
没人接。
“接电话啊。”
章河又拨了遍。
接通了。
“喂。”是个阿姨的声音。
到家了?“阿姨,你好,我找倪湫。”
“啊?”姜晓愣了下,扭头和倪功成嘀咕:“这个送快递的有点奇怪,怎么知道我不是倪湫?”
倪功成思路清晰:“可能经常送,认识,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不是了。”
“……”章河黑脸,想不到倪湫给他的备注是送快递的。
阿姨的声音再度传过来:“是有快递吧,你放在小区一楼的快递柜就可以,申通一般都放在那。现在倪湫不在家,一会她回来去取。”
得,还是申通快递呢。章河应着:“行。阿姨再见。”
挂电话前,章河听见那头两夫妻说。
一个说:“这快递小哥还跟我说阿姨再见,挺有礼貌。”
另一个感慨:“服务行业也不容易。”
章河:“……”
章河放缓脚步,锁屏前顺手将倪湫的备注改成了“螺蛳粉外卖”,这才平复被“申通快递”伤害到的悲伤心情。
走两步,章河脸色又冷起来。
现在还没到家。
手机也没带。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章河火急火燎地冲出教学楼,拨北塞的电话。
响两声后,通了。章河开门见山不费时间:“倪湫和你一起吗?”
“没啊,他去虚度了。”北塞茫然。
章河又问:“你们平时从学校去虚度一般走哪条路?”
“从宽街走,车少,路也近。”北塞追问:“你是不是没倪湫手机号,我给你。”
“不用,我见面说。”
北塞莫名其妙地“哦”了声。那头就挂了电话。北塞疑惑地心想,什么事要当面说啊。
突然想起今天在学校,倪湫身上那件分明不知是哪个男生的校服,以及没有穿校服的章河……咦,不会吧,这俩人,是在偷偷谈恋爱吗?
路挺近是真的,但都是小巷子,偏僻清净,适合打架。
章河出校门,拦了辆出租,从宽街走,往虚度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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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放学,倪湫没回家直接去了虚度,进门就抱着吉他给傅肴展示自己写的歌。
傅肴见她兴奋的样子,不忍打击她,委婉道:“有进步。”
倪湫激动地又问了不少原创曲子上的问题,傅肴看着她勤学好问的激动模样,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一时感慨,正儿八经给她讲解。
在虚度吃了饭回家已经八点钟。
老爸老妈保持着夫妻同款坐姿,齐刷刷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倪湫立马挤笑容,主动承认错误:“爸妈,我忘记给你们打电话说今天晚点回来了。”
两人依旧不说话。
倪湫心里没底:“还有其他事?”
倪功成板着长脸,叹气道:“妮妮啊,你要是谈恋爱了,不用瞒着我和你妈,也不用特意把男朋友备注改成‘申通快递小哥哥’。”
申通快递小哥哥?
倪湫莫名其妙地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
姜晓解释:“下午你手机一直响,我就接了。除了接电话,我和你爸没翻看你手机。”
“我没有男朋友。”倪湫打开通话记录查证,“我也没有备注申通快递小哥哥,是……”
倪湫盯着手机,章河的手机号码备注是,申通广大小哥哥。
该死的输入法。
她想要备注的是神通广大小哥哥。
04
邢汾临时接到工作电话离开了,煮了一锅粥留给章小星填肚子。
章河回到家时,章小星正坐在餐桌旁,两手托腮,满眼哀怨地盯着锅里乳白色的米粥犯愁。
见章河回来,章小星仿佛看到救星似的冲出来,凑到他跟前卖惨:“哥哥,我想吃螺蛳粉。”
“胃不疼了?”章河一身土,躲开凑过来要拽着她胳膊撒娇的小姑娘。
扑空的章小星不免失落,一副“哥哥不爱我了”的委屈样,眼巴巴地可怜道:“我闻着味,吃粥,行吗?”
“那家店不外送,太远了。”
“你不是常客吗,上次你留店里的电话我都看见了,老板娘女儿还说,你要是想吃就打电话,她多远都送,保证汤不洒。”章小星嘟囔:“哥哥,你不应该为了你亲爱的妹妹,牺牲一下美色吗?”
章河叹了口气,问:“妈妈不在家?”
章小星一听有戏,欢喜道:“加班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待会吃完了,我们开窗通风,然后喷一点香水。”
章河放下书包,手机解了锁给她:“你自己打电话吧,待会取餐时多加点送餐费。我去洗个澡。”
两个钟头前,他一路风尘仆仆追到虚度,见人好端端地坐在店里弹吉他。
没进去打扰,一直在外面等着,饿了就去附近买吃的。
寻思着一时半会倪湫也不离开,索性走得远了些,在附近找小吃街。
不曾想误打误撞地碰到了一伙打架的——好巧不巧地在人群里看到了四中学生也看到了一中的校服,这才知道,那个电话估计是他误会了。
章河本想当没事人似的,绕路走开,谁知被一群人围着揍得狼狈的男生直冲他喊话。
章河没法,上前帮了把手。
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浑身土、一身汗、毫无形象可言的狼狈样子。
章河只想快点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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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章小星趴在沙发上喜滋滋地哼着小曲,翻通讯录,找外卖电话。
找到了。螺蛳粉外卖。
下午刚通过一次电话,时间是放学后。
切。这个哥哥,肯定是在学校偷偷点螺蛳粉解馋了。
电话很快接通。
“喂,姐姐好。”
“我要一碗大份的螺蛳粉,加卤蛋加鸡爪加豆干加萝卜条。”
章小星报上地址,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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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湫陪老爸老妈聊了会天,回房间写作业。
电话响了。
是章河。
“喂姐姐好。”
“你好。”倪湫手机开了免提,不耽误翻着试卷对答案。
BCAAD。“我要一碗大份的螺蛳粉,加卤蛋加鸡爪加豆干加萝卜条。”
“……”看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愣怔,诶前五个选择题答案什么来着。
倪湫一直盯着手机屏上的备注,寻思是自己记错了?这个号码,是章河的吗?
手上动作无意识后翻试卷,又扫了眼答案。
电话那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自顾报上了这个小区的地址。
哦门牌号不一样。
“那个,小姑娘。”倪湫愣了下,似乎想到什么,问:“你是章小星吗?”
“是的,姐姐。”
倪湫试探性地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章小星声音软糯纯真:“姐姐你是一周螺蛳粉店老板的女儿,你长得可漂亮了。”
倪湫下意识接:“谢谢。”
虽然这句夸奖和她没有丁点关系。
“很抱歉地告诉你,你打错电话了。”倪湫不忍心戳穿她。
章小星疑惑地挠头:“不能啊,我哥哥给你的备注是螺蛳粉外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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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章河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了浴室,就接收到章小星直勾勾的幽怨眼神。
章河随口问:“外卖还没到?”
“哥哥。”章小星语气十分严肃:“你太过分了。”
“??”
章小星气愤地瞪他:“你怎么能给小泥鳅的备注改成螺蛳粉外卖呢。”
“??”
“小泥鳅让你给他回个电话。”章小星从沙发上跳下来,手机塞到他的怀里,一边嘟囔着“你竟然这样污蔑我的女神我不要和你亲了”一边朝餐厅走去,认命地吃着锅里的白粥。
章河擦几下头发,拿了吹风机往浴室走,回拨电话。
“帅哥,”倪湫拿腔拿调,“要螺蛳粉不,加卤蛋加豆干加鸡腿吗?”
章河站在盥洗台前,盯着镜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躲了他一整天,终于消气了。
章河不甘示弱地兴师问罪:“那你要寄快递吗?”
倪湫咋舌:“这是一个乌龙,不怪我,输入法的锅。”
“我的名字和申通快递不管是五码还是九键或者26键,再或者手写,都差挺多的吧。”章河对着镜子拨了下头发,笑:“你最好想一个合适的解释,要不我生起气来,两天不理你。”
那头一阵静,过了会,倪湫说:“我给你发了张图片,你看一下。”
章河背靠在盥洗台上,点开图片。
他看到自己的备注。神通广大小哥哥。
“这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倪湫哗啦哗啦翻着试卷,讲电话,不耽误订正答案,“孙悟空七十二变,你亦正亦邪两变,比起我们这些凡人,你已经非常神通广大了。”
章河又看眼图片,笑问:“那这个风风火火五师弟是谁?”
“武陵。”倪湫用红笔标注下错题,飞速看了眼解析,解释:“我们有时候喊他五哥,但实际他年纪比我小,再者他做事冲动不动脑子,风风火火。”
“那北塞呢?”
“尬嗨少年大北呗。”倪湫解释,“通俗讲,他是开心果大宝贝。”
“……”
“江鞍同呢?”
“最佳闺蜜大同子。”
“……”
没等章河再问,倪湫主动解释:“严墟元是千古渣男大元宝,这个顾名思义,你懂得。林藻是独享宠爱小海藻,亲闺蜜,必须独享宠爱。还有咱老班,铁齿铜牙陈晓岚。”
“……”
“你是不是有强迫症。”
“没有。”倪湫一边对答案一边讲电话,叽里咕噜将话痨本性发挥到极致。终于作业写完了,试卷一合,拿起手机关了听筒模式,仿佛失忆一脸懵,纳闷:“诶,你给我打电话要说什么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