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1 / 2)
贺俊儒踩得楼梯震天响,像野猪逃进深山老林。
柳千树抱着膝盖哭起来,顾屿杭慢慢地蹲下身子,哑着声音说:“到床上吧,别冻着了。”
“我不想。”她哽咽地摇着头,带着鼻音咕哝道,“我不想到那张床上,他刚刚躺过……”
“那你穿件外套。”顾屿杭拿来一件羽绒服,问道,“这件可以吗?”
柳千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她将衣服披上,抠着手臂上的肉,一边流泪一边说:“我好像从地狱回来一样,我刚刚差点死了。”
“你没有死。”顾屿杭坐到她的身边,“你只是掉在沼泽里,现在没事了。”
柳千树摇了摇头,仍旧深埋着脸颊,仿佛贺俊儒还没走,仿佛还有巨大的鬼影笼罩着她。
“我害怕。”她瑟缩着肩膀,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顾屿杭眉头紧蹙,手悬在半空中,眼看着就要搭到羽绒服上了,却又胆怯地收回。
柳千树抬起头来,大大地张口,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全身忽然痉挛似的抖了几下。
顾屿杭不知该怎么办,只是看着她,开口时声音里满是心疼与难过:“你还需要什么?”
“我……”她摇了摇头,眼皮在袖子上揉动着,泪水浸透了衣料,“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就一下,我……”
话没说完,她皱着脸,无助地哭了起来。
顾屿杭没说话,张开手臂将她抱进怀里。柳千树搂住他的肩膀和胳膊,像找到一个适合哭泣的发力点,用力拢紧,哭得声嘶力竭。
他拍着她的肩膀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抓住了我的手和脚……可是我好害怕。他是撬开厨房的门进来的,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敢在这里住了,可是我要去哪里?”
顾屿杭沉默半晌,问道:“现在回家会不会太晚?”
“我没带钥匙,我妈妈睡了。我突然好想我妈妈!”柳千树大哭,“我妈一定不会放过他!我真的好想我妈妈!”
顾屿杭心里一酸,坚定地抱紧她,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柳千树逐渐平静下来,靠着他的胳膊说了声:“谢谢。”
顾屿杭递给她纸巾,她靠回墙上,擤了几下鼻涕,缓缓气说:“你回去吧,我明天再回家。”
“晚上睡哪儿?”
“不知道。”
“待在这里?”
柳千树迟疑,害怕地环顾身边一匝,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样,”顾屿杭半蹲起身,手扶着墙壁,将她环在身前,“我在郊区有一栋别墅,没有人住,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去住。”
柳千树抹了抹眼泪:“可是……”
“什么?”
“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什么麻烦?”
“你姑丈,他不是你姑丈吗?你现在打了他,他会不会找你麻烦?如果我还去你的别墅,就会火上浇油。”
“不会的。”顾屿杭急忙说,“他不敢怎样。他做过很多亏心事,对他的家庭造成很大的伤害。因为他是长辈才忍他,我打都打了,回去就实话实说。”
柳千树看着他,双眸盛满泪水,眼睛又红又肿。
顾屿杭很想捋开她眼角濡湿的发梢,最终还是忍住了:“所以你不用害怕,暂时睡一觉,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好。”她迟疑一会儿,终于点头了,再次擦拭掉眼泪和鼻涕,穿好外套起身。
顾屿杭牵着她下楼,柳千树突然问道:“你从哪里进来的?”
“厨房。”
听到这个词,她的手猛地一僵。
“因为我听到喊声,大门锁住了。抱歉,我不知道怎么从窗户爬上去,只好绕到厨房那个门,结果看到那个门开着。”
“被撬开的?”柳千树问。
“嗯,明天再修。”
“缨和会修。”
“我先去把门堵上。”
“我站在这里等你。”
“好。”
顾屿杭将米缸推到门后堵上,又拿了几把椅子堆在一起,看到门板被堵得死死了,他才拍拍手,带着柳千树从正门出去。
* *
贺俊儒不顾一切地踩下油门,双手哆嗦着,在空旷的街道上,车速飙到八十几码。
他本是往回家的路上开,然而过了红绿灯之后,忽然一个急转弯往回走,逆向朝着顾家飞奔而去。
顾家雄伟的宅子矗立在夜幕之中,只有庭院一盏不太明亮的灯光守着新夜,仿佛俯卧的巨人的一只眼睛。
贺俊儒跑到大门前,一忽儿狂躁地摁门铃,一忽儿大嚷大叫,急得直跳脚。喊声把左邻右舍都吵醒,顾家一二楼层的灯光也一一亮了起来。
此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钟,管家先生顶着深夜的寒意出来开门,听到门锁“咔哒”的声音,贺俊儒立马推开他冲进去。
径直冲到客厅后,看见坐在沙发上不苟言笑的一等人,他不由得收住了脚步。
顾老爷——顾盛戎坐在客厅正中央,身上穿着睡袍,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坐姿挺拔,威严而肃穆。
顾夫人——郁淑研则坐在他的身旁,眉眼里带着倦色,看到贺俊儒脸上的血迹和伤口后,她震惊而害怕地挽住了丈夫的手臂。
顾家长子顾宇衡和妻子篮子站在一旁,姑姑顾盛兰则坐在一把凳子上。一直以来,她都以横眉竖目的面孔面对丈夫贺俊儒,此时也不例外。
她看着他从外面跑进来,二话没说扑上前去,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脸上,咬牙切齿地骂道:“深更半夜地喊什么!”
“你打!你再打啊!”贺俊儒的身量比她矮,现在气急败坏地要往她上头蹿,像个要跟母亲比高的小屁孩,模样很是滑稽。
顾盛戎冷眼旁观他跳脚扮丑,突然威严地喝道:“坐下说!别这么丢人现眼!”
贺俊儒蓦地安分下来,睁大那一对贼眉鼠眼,带着些微的恐惧看着姐夫。
郁淑研问道:“你三更半夜地,过来有什么事吗?”
贺俊儒挺直了腰杆,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冲到顾家来的用意何在,他只知道就那么灰溜溜地跑回家去,脸上挨的拳头都白挨了。
——缨和那几下,还有顾屿杭那几下。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这么白白被打!
他来到顾家,借着下午至今还在身体活跃的酒精壮胆,怒发冲冠地冲进大宅院门。他胆怯过,在看到顾盛戎那张威严的面庞时。
可是现在,顾盛戎的盛气凌人在他看来就是最扎眼的眼中钉,他又看见顾宇衡双手插兜站在一旁,稍稍冷静的思想像沸腾的岩浆一样又轰地炸开了。
他愈发感到这父子三人有多么目中无人,心里也就愈发地愤怒。
但是,他还能沉住气,很快就酝酿出一个自以为十全十美的计划。
贺俊儒慢腾腾地走到顾盛戎对面坐下,瞄了顾盛兰一眼,说道:“我跟这个黄脸婆,明天就去离婚。”
“你!”顾盛兰气得想扑上去咬他,一旁的篮子急忙抱住她,安抚道:“姑姑!姑姑,先别急,听他怎么说。”
“对,听我怎么说。”贺俊儒转过头,贼兮兮的目光在篮子身上扫视一番,顾宇衡横到他面前,拉了块高凳子坐下:“看着我说。”
“怎么侄儿?前段时间我还带你去酒吧快活一阵,你现在就忘了?”贺俊儒的目光绕过顾宇衡,挑衅地落在篮子身上,“篮子啊,这件事你知道吗?你老公可是跟我去过酒吧的人,我看你晚上还是好好地审查审查,看看他有哪里不对劲……”
“够了!”顾盛戎额头青筋暴突,他左手握拳,右手则被郁淑研牢牢地握住了,他又问了一遍妻子刚才问过的问题,“你今晚到底来干嘛?”
“我来跟你谈个条件。”贺俊儒翘起二郎腿,却不直接谈条件,而是说,“我以前说,我想要东边那个厂子,你们说再商量商量,我就傻愣愣地等着,谁知道你们忽悠我,到现在东边的厂子给了别人,眼看着我的厂子就要倒闭了,你们没有搭救也就罢了,还跟打垮我的人合作。你们顾家这么不念旧情,迟早会被其他人干掉。”
“说完了没有?”顾宇衡狠厉地看着他。
“没有。”贺俊儒说着,站起身来,在客厅里转悠一圈,笑眯眯道,“我今天不要东边的厂子,也不要西边的厂子,东南西北我都不要,你们知道我要什么吗?”
顾盛兰站起身来,狠狠地淬了他一脸唾沫星子,用尽了恶毒的话骂他。
贺俊儒理了理身前的衣襟,做好左右开弓的姿势,却被顾宇衡抓住手臂扔到地上。
“好哇你们!”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气得面红耳赤,“你们兄弟能耐!顾宇衡你打我?你看看我脸上伤!你们看看!知道谁搞出来的吗?知道吗?——顾屿杭!他人呢?没回来是吧?没回来就对了!知道他在哪儿吗?知道吗,老大哥?”
贺俊儒说着,朝顾盛戎靠近,讽刺地抬起头,哈哈大笑:“他在酒吧呐!在那酒吧老板的闺房里!我晚上可是差点被他打死了!哼,他还英雄救美!他就是想自己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