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1 / 2)
我再一次变老了,无法阻挡的衰老。即便并没有出现年少白头,即便还没有深如千沟万壑的皱纹,即便我的皮肤依旧白皙光泽,甚至不曾长出老茧,即便我的血液流通地依旧畅快,没有丝毫阻滞,即便我的心跳依旧活跃。可是,我确实老了。
渴望一道霹雳惊雷,它自九天而降,其势如洪,其道大光。它穿透由无数个漫漫长夜堆叠而成的无尽黑暗,炸醒沉睡中的闾阎细民,照亮盘踞着毒虫猛兽的无序世界,宣告承前启后的新时代华丽乐章。被绝望笼罩的无助之草民,亦不敢放弃憧憬,曾经处于历史上最绝望最黑暗年代的先贤,反而缔造了最辉煌最伟大的国家。即便落日余晖,光荣不再,威风尽地,即便开始由外向的社会转向令人从灵魂中感到惊悚的,剥皮拆骨的高度内卷,余音亦绕梁。
在睡梦之中,人的思维异常活跃,在清醒状态想不到的事情,在梦中,纤毫毕现。
我确定我醒来了,因为我知道我来到了真实的人间,而不是哪个人制造的幻境或者我的梦境,因为我听见人间的声音,看见普罗众生。有的人在喋喋不休地指摘不知名对象的错处,或者只是在宣泄无处释放的怨气;有的人正端着只足有一尺长的搪瓷碗,大口大口地吸溜蒸腾着乳白色蒙蒙雾气的新鲜面条,面条上还浮着一枚煎至恰到好处的溏心蛋;有的人右手拿着支精致的宝石蓝水晶牙刷,左手端着只小巧玲珑的米白色塑料杯面对明朗的玻璃镜洗漱;有的人仍在呼呼大睡,可能昨天夜里睡得过晚,精力不足;有的人在吵闹得鸡犬不宁的列车上,聚精会神地看书做题,想必是名勤奋刻苦的好学生;还有的人正在自己打造私密的空间里,对一名精神状态萎靡不振的犯罪嫌疑人进行残酷血腥的审问。
不得不令我想起一句流俗但是真切的话:人间不值得。
可是她值得。
即便我发现,用一辈子去努力,去拼搏都够不着的高度,是有的人生命的起点。我想要喝最烈的酒,爱最好的人,唱最美的歌。她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呐!有着美好的名字,刚强的品性,坚忍不拔的意志,任是再大的风浪都无法将她打倒,与我截然相反。我的姐姐注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而我则是她的前进道路上那颗稳如泰山的绊脚石。
不事雕琢,直抵人心,是最上乘的功夫。譬如史铁生的文章,字字锥心泣血,教人不忍心惊扰了那缕已然仙逝的哲人魂灵;多么优美合律的比喻与修辞,也终究落了下乘,于不自觉处总会有几分暗含的昭彰刻意,于缺乏真情实感流露之处总会有几分矫揉造作,与不得已而为之的拼接。譬如《人间失格》的作者太宰治,我读起来总是感觉不太自然,缺乏了纯粹的自然之美。
我看见窗外阳光明媚,初升的太阳总是绝美,胜过人间所有景色。美丽的太阳赐予我生命,赐予我与不幸抗争的勇气。恍惚如冯虚御风,竟欲羽化而登天,却是沧海之一粟,无根之浮萍。不料中道堕天,直坠红莲地狱,无间之劫火遍燃天穹,灼烧苦弱之血肉与卑鄙之灵魂。
没来由的开始惶恐,好像背后站着一名没有感情的杀手,握住一根冰冷的枪管对准我的后背。于是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以最快的速度,可一无所获,仿佛那厮遁入了空气之中。
“你的第六感真发达呀!”是林雪见的声音,她快步走到我的身边,与我并排站在过道上看太阳:“张,你想知道你姐姐和我聊了什么吗?”
“关于我的蠢事。”自嘲。
“知道就好。你之前说的那些话,看在张汐月的面子上,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但是不会再有下次机会了。你本应该清楚什么话能讲,什么话不能讲,可是你对此一无所知。
大唐的敌人必须被清除,我之所以放过你,是因为我要看见你们创造更大的价值,对大唐有意义的价值。”
“难道我应该说一句‘谢大人不杀之恩’吗?听上去真的恶俗。”我耸耸肩,表示无奈,准备把话题引开:“审讯的结果怎么样?”
“没有进展。”
“再接再厉。”
我害怕离开予我以滑稽的悲哀过去,又害怕迎接不可知的未来。舞台上的小丑,挤眉弄眼,发出怪异的尖笑,只是为了吸引有足够猎奇心理的顾客――有人接触过在动物园里面被关在笼子的猴子么?等待我的,是没有明天的冰凉世界,即便逃入梦中也见不到半点温柔。
我慢慢长大,却在长大的过程中快速衰老,来不及说再见的人,只余再也不见。微风吹过,有清酒的芳香,我醉了,如痴如醉。人生是不断地相遇与别离,然而没有谁可以与自己生死相依,除了她,与我同生共死的她。
樱花开了又落,桂花香了又败。人世间最美丽的事物,如静观雨落,如且听风吟,如登山见日出。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好像身体正在跳一曲惊世绝伦的卡门舞曲。然而我甚至没办法找出一个标靶,自我毁灭还是毁灭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