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1 / 2)
司徒家的人, 好像天性都凉薄。
他的祖父司徒熹多情爱色, 自诩深情, 实则却是个薄情的。听说当年他为夺臣子之妻,可以不择手段,最后害得人家自尽又毫无愧疚之心,而与他亲祖母恩爱过后, 却又为庇护子嗣将她假嫁给旁人。
他的父亲司徒晋要比祖父好些,后宫里有些妃子,不过他好像哪一个都不怎么喜爱,只将她们当作摆设和玩意。
他一直以为父亲是个无情之人,朝政是他父亲眼里唯一紧要的事。
他的母亲, 是世家出身的小姐,才貌身世, 摆在这偌大的后宫里也不过是寻常。可母亲有一点却与旁的妃子都不同,她深深地恋慕着父亲, 苦涩纯粹、卑微执着地单相思着父亲。听说她本来不必入宫去,郑家还有旁的女子可以进宫, 可她自愿入宫为妃,自愿到这牢笼里来被关着。
他一直觉得母亲很傻,竟然会对他父亲那样的人一腔深情。可叹她日思夜想, 茶饭不思,那人却连她一根头发丝也不会想起。
她只是一个妃子,都不算受宠。可她爱着他的父亲,凭着这一腔孤勇。
那个时候, 他觉得自己像父亲多一点。
从小到大,他对女人都没什么兴趣。他觉得她们太过脆弱了,又多变,不好掌控。
就像他母亲,父亲一个眼神都能让她不安三天三夜。她有时高兴得像个孩子,有时又凄惨得像家里奔了丧。
十六岁那年,宫里遣来了帮他通人事的宫女。
她生得很美,眼睛像是子夜,肌肤如同白雪。眼神也很好,不像其他那些人闪闪烁烁的,她的目光静静的,像一片湖。
他给她取名为凝儿,这个名字就像她的人一样,从舌尖滚出,带着一丝甜和暖。
他爱诗词歌赋,凝儿则弹的一手好琴,他们二人在一处,竟是从所未有的融洽。她谱曲,他便填词,这种话本子里最俗的才子佳人片段,就落在了他身上。
他一边厌弃自己的庸俗,一边又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后来,他无意中发现,他的父亲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灭情灭欲。
中秋宴后,他父亲喝多了些,一个人划船去了仙葩阁。宫人们不敢忤逆圣名,只有请他过去帮忙。
他还记得当时父亲横在小船上说醉话的情形。
那件价值连城的龙袍有一半都浸在了水里,仙葩阁的灯光落下来,照在水面上,能隐约看到那一半浸在水底的闪闪烁烁的袍子。
他父亲却浑然不觉,没有半分平素的威仪严正。
他听到父亲在笑,有几分不屑,又好像有几分伤感:“臭丫头,偏心偏到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这后宫中可没有哪一位公主或郡主与父亲分外亲近,听他语气,看他说话的神态,这个所谓的“臭丫头”恐怕是不一般。
父亲的胳膊一甩,手掌心滚出一个淡紫色的锦囊,锦囊里散落着几颗话梅糖。
“谁稀罕……”父亲扭了个身,彻彻底底地醉了过去。
他捡起锦囊,尝了一颗,被酸得皱起了眉头。
又看了一眼那头呼呼大睡、不省人事的当今圣上,默默地将东西收好,塞进了那明黄色的暗兜里。
要是给父亲知道,自己这个当儿子的,看到他这副情形,多半是要气死。
他在船上陪着父亲坐了大半夜,快天亮了,才划船将人送回去。
后来父亲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他只知,他回去时,凝儿倒是吓得白了脸,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好像他要扔下她不管一样。
他觉得好笑,又有些得意,只拉着她温声安慰,心中却觉得自己好像是把她宠得太过了些。
他想,也许他的确是像父亲多一些。
*
他父亲驾崩那日,羡林张氏起兵造反。
他们早已等不及他这个太子即位,一时半刻都等不了。
当时他心里虽然气愤,却也并没有到怒发冲冠的地步,因为他对那个位置本来就看得淡,并不如其他人那样热切渴望着权力。
当初父亲立他为太子,也与此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