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1 / 2)
皇帝的脸色还透着青紫, 目光却清明如镜。他望着陈璧,声音冷沉:“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璧还未应答, 另一头霍观岚竟猛然上前了一步, 就在这须臾之间, 银色的刀尖飞快没入皇帝的脖颈,只是一点点, 就有血珠溢出。鲜红的颜色,在皇帝白皙的皮肤上, 透出一分妖异。
霍观岚本有铤而走险之意,却没料到陈璧竟真敢下手, 微微僵住, 再不敢往前,只冷冷道:“识相的,把刀放下,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乾清宫么?”
陈璧只垂眸望着脸色愈发苍白的皇帝, 嘴角轻扬:“皇上真是好计谋, 假死一场,引得安阳王和江家争斗, 实则暗渡陈仓,早有预谋,只等着他们两败俱伤, 好坐收渔翁之利。”
霍观岚眉头微拧,手按在了佩剑上。
皇帝看着陈璧:“你怎么知道朕没有死?”
他此刻虽然给她用刀抵着,却仍然镇静淡然, 并无慌乱畏缩之色。
陈璧声音平静:“若要谋权篡位,破门后理应去寻皇后娘娘,找到国玺,可是霍七爷却杀到了这儿来,还意欲将乾清宫的所有人杀尽,这么做,就是为了杀人灭口,以便掩盖一个真相。如今这个时候,这乾清宫里,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除了……皇上您本人!再者,刚刚我跌倒时,无意间碰到了你的手,分明感觉到了脉搏,这一切都是你谋划好的,锦衣卫,禁卫军,安阳王,江家,曹家,顾家,忠勤伯府,所有人都中了你们的圈套。”
霍观岚眼里已经浮现出杀气,愈发捏紧了手中的长剑。
皇帝凝视陈璧片刻,却笑了:“那又如何?你既然都想到了这一层,应该就知道,你眼下这么做,不过是以卵击石,绝没有胜算。你若乖乖束手就擒,说不准还能有个全尸。”
陈璧望着他,仿佛看到多年以前那个在陈府书房眉眼温和、言笑晏晏的俊秀少年。
“皇上刚才不是问我是谁么?”她一顿,又轻声道,“临死之前,我还想问皇上一件事。”
“什么事?”
“两年前,陈三爻被判通敌谋逆的事,皇上……应该还没有忘吧?”
皇帝一怔,随即眼睛骤缩。
陈璧看着他一笑,柔声道:“在陈家翻出的那件龙袍还在大理寺,本来我有两件事想不明白。”
皇帝紧紧地盯着她,脸上渐渐地没了笑意。
“第一件,那个栽赃陈家的人,为何不干脆毁了那件至关重要的龙袍,反而任由它待在戒备寻常的大理寺?第二件,这龙袍……为什么会是出自皇宫尚衣局的钱公公之手?”陈璧轻轻一笑,泪水滑落下来,“今日我总算是明白了,因为这件龙袍就是你让人放到陈家去的,皇上……就是害我全家枉死的罪魁祸首!你是皇帝,九五至尊,一手策划了陈家的灭门,你根本就没有顾忌,那件龙袍你也没有放在眼里,毕竟,在这大齐,还有谁能比皇上更加的手眼通天?”
霍观岚和皇帝齐齐一震。
皇帝脸色铁青:“你到底是……”
“为什么?我爹一生为国为民,从无徇私,一年三百日睡在自己寝屋的日子屈指可数,为了政事……感染头疼重疾,每每疲累,几乎能疼得昏死过去……他原本能活的岁数就不多了,你为什么要陷害他,为什么要害他死得那样凄惨?谁都有可能卖国,可我爹绝不会,他不会!”她悲从中来,气血攻心,喉间涌起一阵窒息的腥甜。
皇帝猛然一震,给她这样死死逼视,终于生出一丝恐惧之意:“是你……你是陈三爻的……”
陈璧突然用力,刀尖又没入一寸:“闭嘴!你这狗皇帝,不配喊我爹的名字!”
皇帝猛然睁大双眸,伸手握住她的手,刀子一顿,霍观岚飞身上前,拔剑砍向陈璧。
皇帝原本心头微松,却见陈璧明知有刀剑要落下来,却一动不动,仍然用力攥着刀子,要往下按,不禁浑身一紧。
她这是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霍观岚的剑触及陈璧的帽子,将其生生劈裂,刹那间青丝飘散,拂落肩头。剑身方挨着她发丝,忽然给一股大力撅住!
霍观岚虎口一震,手中的剑竟似不受控制一般乍然脱落,咣当一声跌在地上。
陈璧亦为那罡气所震,猛地往里倒去。
皇帝趁此机会夺过她手中的刀,倏然坐起,直朝陈璧刺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手如魅影般闪现而出,掐住了他的脖子,如拎东西一般,轻巧地将当今圣上整个提起,一把扔了出去。
霍观岚看到来人,目光一沉:“是你。”
李云楼看了一眼挣扎着从榻上下来的陈璧,望见她嘴角微微的血迹,神色轻微地一寒。
霍观岚淡淡地笑道:“禁卫军和锦衣卫已经给我们霍家军包围了,李大人不急着去自救,怎么反倒到这儿来凑热闹了?”
李云楼武功的确奇高,可是这宫里宫外都是他们的人,他再怎么厉害,都不可能敌得过近千名卫兵,更不提他们还有弓箭手和暗器。
皇帝给几个卫兵扶着站起,睨视李云楼片刻,转而望向他身后的陈璧。
她的头发已经尽数散落,乌黑青丝下是一张秀美绝丽的面容,那双眸子黑得几不见底,沾染着滔天的恨意。
“你是陈三爻的女儿——”皇帝缓缓道,“没想到……当年的事,做得如此缜密,竟还会有漏网之鱼。”
他呵地一笑:“不过结局都是一样,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陈璧:“你为什么……要害我爹?”
皇帝看着她,并未出声。
李云楼在此时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爹碍着他了。”
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讽刺,眼角轻轻挑起,看着皇帝如同睥睨尘土。
皇帝被那目光一刺,神色陡然阴寒:“不错,他是碍着朕了,朕忍他……不是一年两年了,从前他是朕的老师,那便罢了,可他老师的位置坐久了,却忘记了自己另外一个更重要的身份。”
他眼底露出冰冷的狰狞:“他是臣,朕是君,他敢一次又一次地忤逆朕、阻拦朕,在朕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副老师的派头,连朕想追封朕的亲母舒妃为孝纯皇后,他都要反对。古有曹操杀许攸,今有朕杀陈三爻,所有不知死活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陈璧感到耳畔嗡鸣阵阵,要扶着高几才能稳住身形。
她突然想到她爹在牢狱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突然明白了……当时他眼里为何会是无尽的苍凉。
以她爹的心性,绝不会对此毫无察觉,他一定已经知道,陈家灭门就是皇帝所为。怪不得,怪不得他要自己离开京城,不让自己报仇……原来如此。
皇帝看向李云楼,笑容冰冷:“李云楼,朕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却愚蠢至此,这个女人就是被你放出大牢的吧?”
李云楼浅浅一笑:“是啊,原本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没想到半路出了点差错。皇上恐怕还不知道,你的那位尊贵无匹的妻子几年前就已经是我榻上的暖床之物,皇后就像是我的……通房丫头。”
陈璧一惊,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李云楼:“是你……”
李云楼却并未看她一眼。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杀机,面容在一瞬之间变得冷酷,随后又微微地笑了:“李云楼,你这是破罐破摔了不成?你如此激怒朕,朕只会让你死得更惨……至于那个贱人,她也别想活,如此,倒刚好成全了你们这一对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