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1 / 2)
陈璧端着茶杯的手一抖, 当即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是刚刚淋了雨水才……”
皇帝接过茶杯, 觑了她一眼, 没再说话。
安德林心中暗骂了一声蠢材, 正要叫陈璧退下,却听皇帝道:“茶泡得倒不错。”
陈璧一怔, 想到过去的片段,嘴里涌起难言的苦涩。
皇帝挥了挥手:“下去。”
她退到安德林身后, 安德林扭头压低声在她耳边道:“还不快去收拾收拾,得亏皇上今儿不与你计较, 否则有你好看的……”
陈璧退到偏殿, 掏出巾子轻轻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湿痕,擦着擦着,眼眶变红, 拿巾子捂住了脸, 止不住地颤抖。
*
掌灯时分, 皇帝还在勤政殿批阅奏折,只留安德林一人在内殿伺候。
陈璧与另外一个太监阳久守在殿口, 相对而立。
此时,殿外传来细细的说话声,似乎是洒扫的小宫女在谈天。
“今儿我可瞧见了, 卫兵营的那两个统领,一个赛一个的吓人,跟牛头马面似的, 方才我不小心跟那位姚副统领对上了眼,险些摔了手里的盆,吓得我……”
“这有什么,听说他们那位周将军还要吓人。”
“前阵子,储秀宫的丹虹姐姐放出宫,被许给了一个禁卫军,也是个大老粗,平素连袜子都不穿。”
“啧,那多脏啊。”
“还是老死在宫里好,省的伺候那些臭男人。”
阳久低声打了个哈欠,咕哝道:“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
陈璧眉心一动,假作不经意地附和道:“正是,卫兵营何等威风,她们又懂什么。”
阳久朝她看过来:“你也见过?”
“见过,今日瞧见那两位统领了,不过——”陈璧道,“那个姚副统领怎么戴着个面具这么古怪?”
阳久:“你不知道?姚副统领半个月前护送辅国公出城时,被刺客用暗器所伤,容貌尽毁,听说脸上一块好皮都不剩,连他媳妇都给他吓跑了。”
陈璧目光一动:“他已经娶妻了?”
“三十好几了,能没媳妇么。”
干站无聊,阳久给她三言两语地就勾起了谈兴,干脆大讲特讲起来。
“这姚副统领,原本也就是个农民,他那媳妇也是农村里的,不仅生得膀大腰圆,性子也强悍得很,你别看副统领长那么一副吓人的样子,实际啊……”阳久顿了顿,越发压低了嗓子,“是个惧内的,他媳妇要他往西,他绝不敢往东。他破了相,那母老虎竟然跟人跑了,要我说,这种媳妇要来做什么,就该狠狠地打才是,忒不知好歹!”
陈璧表面点头应和,心底却思绪浮动。
刚刚那姚威的眼睛,实在与周锦堂的极像,她差点以为他就是……看来是她糊涂了。
这么说来,周锦堂是真的不在了么?
原先的思念,丝丝缕缕地化为钝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阳久没有发觉她的异样,仍自顾自笑道:“不过他那倒霉媳妇要是知道他如今升为了侍卫长,肯定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
翌日,皇帝下朝后,丹华宫宫人来禀,说是皇后这几日身子不适,今日尤为严重,想请皇帝过去看看。
皇帝虽说应了下来,神色却淡然无波,不见有忧急之色。
到了丹华宫,安德林随皇帝进内,陈璧照例,与其他次等宫人一同守在外头。
宫中点着味道淡雅的熏香,隐约可以听到细弱的说话声和咳嗽声。
陈璧不经意抬眸,望见一抹淡淡的桃红色从门缝间一扫而过。
“皇后近日身子不好,那些杂事就不要管了,丢给底下人便是。”
“臣妾谢皇上体恤,”一个轻柔的女声道,“几日不见,皇上清减了,政务繁忙,皇上偶尔也得多做歇息,免得累及身子。”
之后帝后二人絮絮叨叨说的什么,陈璧都听不进去了。皇后的嗓音,令她觉得分外熟悉,短短的一瞬后,她便想起……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昨日那假山石中,与李云楼亲热之人,竟就是——江皇后。
陈璧原本只当那是个妃嫔,绝没有料到会是大齐的皇后。
不多时,皇帝从内室走了出来。方才陈璧听帝后二人说话,分明相敬如宾,并无不好,谁知此刻看到皇帝神色,竟雾霭沉沉,透着一丝丝的冷意。
陈璧慌忙低下头,心口怦怦乱跳。
恐怕,皇上和皇后……实际并非表面这般琴瑟和谐。
皇帝出了丹华宫,一路都没有说话,只大步而行。
深紫色的龙袍,袍袖宽大,迎风翻飞。
途经中和殿,上石阶,正要迈至侧廊,忽然有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迎面跑来。
安德林大喝一声,宫女吓得止步,却因动作太急,一个趔趄就往前倒去,竟正朝着皇帝倒落。
那宫女眼看就要迎头撞上去,皇帝极快地伸手,将人一扶,竟半搂入怀。
宫女晕头转向地抬起脸,对上皇帝神略带惊讶的面孔,顿时花容失色:“皇……”
安德林上前一步,便要大骂,给皇帝一抬手拦住。
陈璧此时才看清那个给皇帝搂在怀中的宫女的模样,不是旁人,竟就是先前那银杏。
皇帝将人扶直,轻轻推开了些:“哪个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