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抱当然是不可能抱的。
严大人下不去手。
想他当年在各类宴会上也是左拥右抱逢场作戏面不改色一能人啊,如今……哎,往事不可追。
宴过小半,太子携太子妃一同出现,太子赵炽生得一副谦谦君子的温厚样,同临武帝一点都不像,倒是四皇子赵煜雷厉风行,言行之中很有点临武帝当年的影子。
不过说到底,却又是太子亲武,谁知道他是不是仅仅长了副迷惑人的谦恭样。
太子照例同百官宴饮寒暄,到林卷处他应过了之后就觉得听来甚是无趣,便偷偷把目光放到了旁边的太子妃——阮红妆身上。
只见太子妃明黄华服加身,挽流云髻佩金玉簪,面上妆容精致,唇边还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同太子一道宴请群臣,看着很是大方得体。
林卷思绪不禁飘远,飘到了当初还在麓山书院上学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京城大家子弟差不多都在那里读书,可林卷自小聪颖,总觉得学堂的知识于他而言太过轻浅了点,但他爹总觉得人不能骄躁,得一步一步打好基础,所以还是要他在书院待着,哪怕学些为人处事之道也是好的。
那林卷能怎么办,只好三不五时地逃学了啊,那会儿跟着他混的人其实还挺多,但平日里招摇过市还行,遇上了逃学这种事,却是没几个人敢做的,主要是先生太严,家里大人的鞭子又太硬。林卷却不一样,林书溢日日忙于政事没空管他,他又没母亲管教,而先生又喜欢他不会轻易告他状,所以他几乎无所顾忌。
因此逃学的队伍一点也不壮大,林卷本以为就他一人潇洒,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被阮红妆盯上了,阮姑娘姓阮人不软,成日咋咋呼呼,刚烈得紧,上树下水、打架闹事……哪哪儿都没缺过她的影子,要么她是看热闹、要么她就是热闹,那时候紫玉京里的公子哥大多幼稚轻佻,却没几个敢惹她的,但她和林卷玩得还不错,其实是她和梁盈墨玩得不错,而梁盈墨又爱跟着林卷。
阮红妆和梁盈墨同岁,比林卷小两岁,其实平时他们是不在一处上课的,但那天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林卷要逃课的消息,便去书院门口蹲守了他,死活要林卷带着她,主要是林卷主意多,跟着他既不愁被先生发现,也不愁出去了没玩的。
林卷觉得一个人逃学确实没什么劲,就干脆带着她了,此后两个人那叫一个飞扬跳脱,所过之处必得鸡飞狗跳,想林卷生平第一次花楼探奇,都还是和阮红妆一起去的呢。
而且阮红妆看着大大咧咧,其实特别讲义气,平日捅了篓子,被她当时尚为禁军大统领的爹发现之后就算家法伺候也没供出过林卷。
更别提逃学被先生逮住,她更是一力就揽了所有责任,当然最后还是由于她说辞不严谨,林卷和她都被罚得不轻,什么罚跪三时辰、抄书一百遍……各色新奇老旧的惩罚,他二人都体验了个遍,不得不说那时候他们可是实打实的患难兄弟。
林卷抚着手中杯盏,不禁敛眉勾起嘴角笑了笑。
原来变的也并不止自己一人而已。
十年终究是一场大梦,梦醒之后,斗转星移人事全非皆是寻常事。
严歇忱见林卷在出神,便倾身过去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林卷偏头,见严歇忱眼底一片茫然,而他又还没从过往的记忆中抽身而出,一下子便又想起了同严歇忱初见时的场景。
记得当时是在过年,书院放假,林卷在家闲得头疼,便约了梁盈墨出来玩,阮红妆听说之后也跟着来凑热闹,哦,对了,当时他还有个小弟,叫郑循的。
他们一行四人找了个酒楼吃午饭,吃到中途几个崽子都表示想喝点小酒,可掌柜的给他们端上来的酒全都换成了梨膏,林卷不服,便下去找掌柜的说事儿了。
后来掌柜的向他哭诉说好几位大人都给他们打了招呼说不能让您几位沾酒,他不敢不从啊。
林卷顽皮是顽皮,但还是很听他爹话的,所以听了这话也就没有为难掌柜的,拿着梨膏又回去了,梨膏也行吧,润喉降火。
可他刚走到楼梯口,便见楼上他们那座儿旁边围了好几个人,林卷一眼便认出了为首的是季如松,林卷他们平日里和季如松他们很不对付,每每遇上总免不了一顿龇牙咧嘴。
这会儿他远远地便就听见季如松嬉笑着冲梁盈墨吹了个口哨:“嘿,淫/魔!”
梁盈墨平日里性子温软,年纪又比他们小一点儿,便总容易被人欺负,不过他终归家世在那里,众人也不敢闹得太过,只敢逞逞口头之快,喊一喊恶心人的外号。
可阮红妆一向回护梁盈墨,又是个炮仗脾气,这哪儿能忍啊,站起来就冲季如松瞪着眼吼回去:“小鸡崽!我跟你没完!”
季如松不甘示弱,叉着腰又喊:“没完就没完,我怕你啊!你个男人婆!”
季如松嘴巴贱,眼睛扫过在场的三个,无差别攻击道:“今天林卷和段陵都不在,就你们仨还跟我没完?不对,还没仨呢,那边那个林卷的跟屁虫,成天跟个哈巴狗一样,他敢跟我们动手吗!”
季如松下巴一扬,指的赫然是站在角落里的郑循。
郑循闻言气得发抖,眼里愤愤然像是要喷出火来,但是终究还是低着头没说什么。
这边阮红妆还没发作,季如松就蓦地被人狠狠搡了一把,正是赶上来的林卷:“三角眼你在这儿放什么屁呢!”
季如松不曾防备,被推得都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当时怒气上头,就带着人跟林卷他们搡了起来。
他们那边人多,而林卷也就会点三脚猫功夫,平日里就是仗着聪明才没吃过亏,可这会儿确实打不过了。
混战之中,林卷居然被搡到了窗台边上,后来也不知道是被谁踹了一脚,他没站稳直接就从二楼窗台向大街上飞了下去。
林卷一声惊呼,让众人都不自觉停了动作,一同朝他行了个悲惨又同情的注目礼。
林卷心里一片哀嚎,完了完了,这下回去又要挨骂了,天哪,可别伤筋动骨啊……如果没有的话,我一定要装受伤,让爹给我去书院请假去……
他这边还没有盘算完,便结结实实地跌了下去,林卷心里还是有点怵的,是以等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林卷才反应过来,诶?不痛诶?怎么还暖暖的?
林卷眨巴着眼睛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略带些惊讶又略带些冷然的眸子。
林卷愣了一下,明白过来适才是这人在下面接住了他,他心里不住感叹这人真是个好人!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就只顾自保了,于是他冲严歇忱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这冬日里看起来无比热烈,像天边那道温暖又炽热的光:“哇!谢谢你!你好厉害!我叫林卷,你叫什么名字?”
严歇忱缓慢地眨了眨眼,略有些不自然地说:“严……严歇忱。”
其实后来想想,或许也是因着这层小小的恩情在,所以之后林卷才会对严歇忱感兴趣的吧。
林卷回过神,冲严歇忱笑了笑,无声地说,谢谢你,严歇忱。
严歇忱这边没得到回答,也不追根究底,只坐正了身子。
那边等太子略略招呼完之后,林卷瞅准此时大家注意力已经移转,便同严歇忱说了一声去小解。
林卷起身的时候步伐有点不稳,身子晃了一下,严歇忱见状连忙问:“喝多了么?”
“没有。”林卷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我很快就回来。”
眼见着太子要到这边来了,严歇忱自然不好走开,便应了他道:“好,回来咱们就走。”
林卷点点头,兀自去了。
他顺着檐下回廊一路走,找到地方解决问题之后又觉着头有点晕,感觉跟喝酒上头了一样,他心想,那酒味儿不是挺淡的么,林卷甩了甩头,想着严歇忱那边应该还有一会儿,便自己去了湖边吹风。
他自己一个人沿着湖畔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可算觉得清醒了点,他此时已经快走到假山边上了,他觉得时间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
可他刚刚回转过身子,便发现严歇忱正在朝他行来,林卷估摸着严歇忱是担心他所以出来找他,他心里得劲,便歪着头冲严歇忱笑了一下。
林卷可能真的是有点醉了,他居然等笑完之后才发现严歇忱其实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轮椅被一个小厮推着,身旁太子和太子妃都在。
林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方才不忘全了礼数,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安好,太子妃……安好。”
太子笑着抬手免礼:“霜白这是迷路了么?饮冰久不见人归来,便念着要来找你。”
严歇忱行动不便,适才又同太子在一块儿,此时主人家陪同一道前来,也很正常。
林卷还没接话,严歇忱就靠近过来,仰头看了他一眼,勾了勾他的手道:“这是醉了么?”
林卷摇摇头,垂下眼冲他笑道:“没事,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