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超长)(1 / 2)
那年夏天,我结束了高中二年级的期末考试,迎来心心念念高三前救我一命的暑假。学校每年假期都要举办美名其曰的夏令营冬令营活动——补课,名额有限,我不幸榜上有名,但我扪心自问,从来不是刻苦认真型人才,况且学习也是需要劳逸结合的,于是我没去……
由于顶风作案斗胆没去补课,我拥有了一个完整而颓废的暑假,也幸好由此没有悔恨终身的遇见了这次故事的主人公,了解了一段很是伤怀的故事。
故事经年,漫长曲折,讲故事的人又描述的细腻,似乎是蕴在心底柔肠百转后才婉转道来,我很安静,但不平静,哭的时候那人却反过来淡笑着安慰我,表情平静而淡然,眼中神色还在隐约揶揄我的幼稚……
他们的往事使我终于相信了两个灵魂之间的相互吸引可以是经年不变并且完全奉献姿态的,那么纯粹干净,刻骨铭心到很多人终其一生也遇不上,惊艳了我此后许多年的岁月,使我心生羡艳,但又不胜唏嘘。
毕竟我冥冥之中其实也知道,那样的感情,太过可遇不可求,终我一生大概也是遇不到的,别人娓娓道来,我听一听,哭一阵子,对我的思想产生一些影响,给我以后的恋爱增添一些障碍,除此之外,我不浪漫,以后还是会平平淡淡找一个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了的人在一起吧,淡了或者找不到就一个人,可能有时候孤独,但很轻松,再没有别的了,毕竟刻骨铭心的往往要痛彻心扉,我怕太痛,承受不起。
在我的故乡小城生活了十七年,却也总是有地方没去过的,一年里最长的一个假期,我觉得应该会很漫长,却不长记性的忘记了独属假期的白驹过隙光阴如梭。熬夜晚起,外卖泡面,浑浑噩噩一月,一天瞥见日历,蓦然惊醒,欲哭无泪,但又无事可做,母亲大人打发我出去玩玩,夏天外面热的要出人命,我不得不物色个凉快舒适的地方,最好能轻易消磨了时间,于是琢磨一阵约了朋友立志去遍城内所有大小电影院。
大地、新世纪、泰和、夏沫……几乎看遍了暑期档新片儿,爆米花吃到吐,最后一次从影院出来时下午两点,骄阳似火,夏蝉聒噪,我突然心里烦躁又空虚,归根到底是因为没有什么挂心事儿能让我从一而终,连消磨时间都无聊,对,一点都不闲适,是无聊透顶。
朋友下午有约,我和他在影院门口分道扬镳,我远远看着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汗湿了一大片的T恤后背,压了压自己滚烫的鸭舌帽檐,无声的笑出了眼泪,这该死的夏天啊……
大太阳晒的我头晕,花了一块钱在小推车那儿买了根老冰棍儿,几下啃完,路口不远处是个公交车站点,正好来了一辆23路,我小跑着过去,在车门关上之前挤了上去。
大中午头儿,都在家凉快着午睡,没啥人出来坐公交,冷气开的让人舒服,我投了币坐在最后一排,心想这路公交车正好环城绕大半圈,经过那条铺着石砖种着法国梧桐的市政府街,还有古香古色的偶园街,适合靠着车窗瞎想一点东西。
公交车在市政府路颠簸行驶,热烈阳光透过梧桐枝叶斑驳影绰,我趴在车窗防护杠上不小心磕了一下下巴,顿时一点遐想的心思也没了,单纯的走了一会神,再抬头都已经过了偶园街街口了,心里有点懵,因为我其实打算过去那里逛逛,而现在只能另作打算了。
还没到下一站,我看向窗外,视线一下子被吸引,突然看到了一个好去处,一瞬间的冲动,在公车报站提示后我站起来按了下车铃。
市立大剧院,86年的老剧院,大理石地基黄梨木门窗,造型庄重,有一种古朴的大气,经常承办一些大型表演活动,接待国内外艺术团体,据说许多著名艺术家都曾在这儿登台演出,是个真真正正的正经地儿。
门口放着两面宣传海报,彩色印刷着粉面盛装的旦角和儒雅隽秀的小生,上面几行字写着近期市戏曲社正在大剧院排演,一周时间后演出,欢迎父老乡亲提前购票。
剧院大门闭着,我偷偷扒了门缝窥探里头的场面,里面约莫男女二十几个人,登台的都只画了妆面弄了头饰,因为只是排练,身上依旧穿着自己的衣服。
戏曲伴奏声热闹急促,台上人唱念做打每一句皆是韵味,一个看妆面是旦角的年轻男人捻指念了一句“大王”,嗓音昳丽清透,婉转之处真是听的人腿都发酥。
就算我不是戏迷都听出来这一出是那经典的霸王别姬。这出爱情故事缠绵悱恻,结局又是凄惨的凋零,加上妆容衣裳华美,虞姬还是乾旦来扮,噱头一点儿也不少,懂行不懂行的观众都爱看这一出,所以出镜率十分的高。
这百年的名段听多少遍也不会腻歪,越唱越琢磨出来不同于往时的韵味,像是攀着时光而来,口齿生花似水流云的一句,就勾走了心中千般的柔情。
一曲将完,我撅屁股弓背的偷窥姿势没维持多久就垮了,后背冒汗,想着偷看太久也太不像话,心里都琢磨好待会儿去哪了,忽然听乐声停了,我忍不住好奇又去看,只见那男旦神色尊敬温温润润的朝台下我看不见的一处说了一句:“虞先生,劳烦您指点。”
这位嗓音确实好听的紧,又干净又旖旎,让人听了就心生好感。
这位虞先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但能让别人尊尊敬敬请一句指点,也许真是个厉害人物。我实在是达到好奇的巅峰了,却又不能一探究竟,那几分焦虑像一把虫子爬过心头,不过回过神来发现在着哪门子急又把自己逗乐了。
“‘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这一句,尾音稳住,刚才你多颤了一声,就显得气力不足少了精气神儿。”那位我看不着的虞先生说道。
这声音一传进耳朵我的心就怦怦乱跳了,瞪大眼睛,千言万语终是化作一句卧槽卧槽。
唱出的那两句戏文、后头不急不慢的几句点拨,恍忽在我眼前铺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盛场面,一瞬间我眼前幻然漫出一副美绝的粉面黛发和华丽的明艳戏袍,眼波流转,朱唇带笑,浓烈到极致处却又倏然被那人说话时声音里的疏离冷淡冲散,冷凉冷凉碎玉留香,让人心里百转千回、跌宕起伏。
果真谁是行家,一出口就知道分晓,那男旦唱的也好,只不过不及这位虞先生,相比之下逊色了不止三分。
那位的嗓子真是绝了,天生条件太优越,是我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好听、最让人舒坦、想入非非的嗓音,随便吐几个字都缠绵入骨,就一把嗓子都能勾引人沉醉。
这虞先生,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也一定是一位美人,还非得是倾国倾城的那种,世上人千千万万,大多美中不足,却也总会有一些完美无缺的极致,不然这般嗓音,怎样都算是暴殄天物。
太想一窥真容了,可无论什么理由进去都太冒昧,我最后悻悻想走,一回头发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
她非常美丽白皙,妆容精致,一袭墨绿长裙,头发盘起,脖颈线条优美,有种舞蹈演员的出尘气质。
“你是学生吧,喜欢京剧?天这么热进去看吧。”她带着笑意对我说,嗓音柔和。
我有点脸红,尴尬又虚伪的推辞:“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就走了。”
“哈哈,在这看了半天不走,这会儿却要走…别客气了,里头都是我的熟人,我领你进去。”她十分热情。
真的是盛情难却,我答应下来,在她推开门后跟了进去。
里面冷气很足,几乎就要汗流浃背的我刚一踏入浑身的热度就得到冷却,我舒服的想叹气,真凉快啊…
女人一进来便有人注意到她,几个工作人员和她搭话:“林副社长来了啊,您没看见,刚刚的排演太精彩了,尤其小姜今天表现的很不错,还有幸得到了虞先生的指点呢……”
原来她是市戏曲社的副社长,怪不得气质这么好,也怪不得底气这么足带我进来,而且接下来是不是就能见到美人…我有些不可告人的想。
“是么,那太好了。”女人还是面带春风,只是这个太好不知说的是小姜还是虞先生的指导。
“对了,这是一个学生,天这么热,人家小姑娘为了看咱们排演在外面站了小半个小时了吧,快给人家找个座位坐下。”她揽着我的肩对他们说。
女人身材很高挑,穿着带一点跟的高跟鞋比我高出半个头,微微俯身,距离很近,我呼吸间能闻到她发间的香味,淡淡的像是迷迭香味道,很是曼妙。
那几个人立即答应着,热情张罗我在舞台下的座位坐下,女人说让我先歇歇,等着下一场排演,她还要安排一些事情,先去后台那边。
我答应着,等她走后便迫不及待的四处张望,盼望着能看到那位虞先生,但事与愿违,那人好像已经不在这了。
哎,有缘再见吧,反正见了也不会怎么样。我安慰自己。
“师傅,请问刚刚那个虞先生是什么人啊,是戏曲社社长?”憋了一阵儿,先前想的都抛之脑后了,我到底没忍住问了旁边一个内部人员。
“呵,小姑娘你这眼光可真毒呐,这虞先生虽然不是我们社长,却是一位连社长都得向他请教的人物……再说那才情和模样,简直神仙一般的人,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哈哈!”大叔很爽朗随和,说起这人来溢美之辞涛涛不绝,一个劲的夸了后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几声。
我瞬间不淡定了,臆想是臆想,生平最爱看美人,真知道了人家确实这么绝色,我心里的好奇迅速膨胀,肾上腺激素都有点上头。
迫不及待的追问:“那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吗?我超级想看看。”
大叔一脸见怪不怪的笑了笑,刚要说什么,一抬头目光越过我顿住,表情收了收,伸手偷偷一指,轻声道:“你还挺有眼福,说曹操曹操到,正从后台出来,就在你身后呢。”
我瞬间闭嘴,听见一阵规律的脚步声慢慢接近,我缓缓转头,然后那位神仙的模样一下子印入我眼里……还有心里。
当年的我还不知道,多年后我已经和这位美人混的无比熟稔,时不时的提酒前往一坐一个下午,这脾气软硬不进心扉锁的死死的人还竟然肯对我透露自己的情史……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话说长大了的我对着看了多年的那般容颜都时常失神,更何况在最无知无谓的年纪第一次遇见他。
原来是真的,年少时就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种不由自主的悸动,我一辈子都再找不到了。
这人,害我不浅,我由衷感概。
那天他穿着很特别的浅灰色亚麻衣裤,款式简单到不能再简,很年轻,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整个人很高挑,大概超过一米八,身材极赏心悦目。
惊艳我的还有那一头墨黑的长头发,披散在肩后,竟然丝毫不女气,反而带着种翩翩公子的贵气。
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啊,却又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画。
凤眼高鼻菱角嘴,是那种造物主赐予的活色生香睥睨众生的美貌,美的古典,又偏偏眼角生了一颗鲜红如血的泪痣,眼里却冷淡到有些冷漠,让人不敢直视。
可下一瞬,我竟然觉得他这般缭眼外表下隐藏着空洞和心如死灰,那种感觉极其飘渺虚幻,让我一度惊疑和自我怀疑作出的判断。
但偏偏就是我,天注定的和某人相像的脸,天注定的看破了人家的内心,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也是合情合理。
“朝朝……”那虞先生一瞬间怔忡,眼眶都红了,眼神从淡漠到茫然再到惊惶,看着我便不错眼了,嘴里念了一声不知谁的名字,快步朝我走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脑子顿时有点当机,竟然猛地把头转了回来,不敢看他,但下一刻就被一种很淡的幽香包围,心跳快的像胸口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我的鸭舌帽被人一把摘下,紧接着下巴被几根玉琢的似的手指捏住,被强迫抬起头。
“请别这样,您认错人了!”我心中万马奔腾,终于缓过神来,眼神却始终不敢对焦,游离躲闪,却又被那死死盯着我的目光逼的不得不与之对视。
没过几秒,那人极美的眼中蓦然漫上浓重的失望,我听见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下巴被松开,帽子重新回到我头上。
“抱歉,是我冲动了,把你认成了一个故人,我也是疯了…怎么可能是他呢…”虞先生向后退出了一个合适的距离,重新变得不可接近,面带歉意的看着我:“没吓到你吧?”
我还没有想好怎样尴尬不失礼貌的回答,就听见副社长微讶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
虞先生没作声,只是眼神专注到近乎贪婪的看着我,像是找到慰藉般怕漏了哪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