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亚当斯继续悠然道:“事实上,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而最重要、最根本性的原因来自于联邦本身……”
“你没有身处其中过,所以不知道这其中的代价之大。能够延长人类寿命的基因手术不是流水线上的工业制品,无法量产,它高度依赖于做手术的医生。而为了研发成熟的基因技术,亚当斯家族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搜集了全宇宙百分之九十的生物基因样本,并将这些基因样本纳入联邦基因库。戚尘远带领着全联邦最顶尖的生命科学家,又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深入研究了宇宙间三分之二已知生物的基因编码,才得到了突破性的研究成果。”
“这其中的资源消耗大到你无法想象,甚至还有部分违反道德和法律的操作。”
“你知道为什么在戚尘远之前,帝国的基因技术一直走在联邦前面吗?因为帝国是个高度集权的政体,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帝国就能集中资源进行基因技术研究,哪怕会伤害到某些人的利益,哪怕暂时没有成果,暂时看不到希望,也不会受到太大阻挠。”
“而联邦权利分散的政体直接决定了,在正常情况下,它是集中不到足够的资源来进行基因技术研究的,它会因为各方利益而受到重重阻挠,所以在这方面联邦一直被帝国甩在身后。联邦确实有足够用来进行这项研究的资源,但这些资源无法集中,所以联邦政府永远都无法推翻戚尘远的研究成果重新来过,除非他们想让联邦的基因技术永远走在帝国后面。”
亚当斯话锋一转:“你知道苏格拉底之死吗?”
“人类民主制度萌芽时期的一大悲剧。”源晓竹没想到亚当斯会突然问这个,她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拥护民主制度的古希腊著名哲学家苏格拉底,最终却死于民主政治。”
“这个悲剧直到今天依旧在不断上演。任何政治制度都有它本身不可回避的缺陷,而民主政治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在这个政治制度下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不得不服从大多数人的利益,而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决策不等于正确的决策。”
亚当斯喝了口热咖啡,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不关心政治的,他们只关心自己如何才能生活得更好,他们庸庸碌碌,只要给予适当的利益就能被收买,继而被有心人操控,如同‘苏格拉底之死’中那些愚昧的雅典公民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走向错误的方向。”
“说得好像把联邦带入深渊的是那些普通的联邦公民,而不是你一样。”源晓竹反驳,“可事实明明是你把联邦带入了深渊,而现任执政官路长卿力挽狂澜,从你手里夺得政权,将联邦从濒临破碎的边缘解救出来——而你利用戚尘远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在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后还得以安享晚年。”
亚当斯不为所动:“等你将来经历过一些事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少绝对的黑白对错,大多数都只是处于两难境地进退维谷。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所做的已经是最好的决策了。”
“联邦不是因为我而衰落的,我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我执政时期,联邦已经受累于民主制度的缺陷,日渐衰落,到了急需改革的历史阶段。我出身于亚当斯家族,成为执政官也是受到家族的支持,就算我想推行改革,也很难成功,即便成功,也是后患无穷。因为我天然就代表了联邦守旧势力,没有任何立场去推动改革。”
“想让联邦改头换面,最好的选择是由我来加速这个衰落的过程,然后让另一个人来推翻我的统治,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进行改革,为联邦打开新的政治|局面。”
亚当斯喝了口热咖啡,悠然道:“否则你以为,以路长卿的出身,他凭什么能够做到联邦元帅,又凭什么能够顺利进入议会?难不成还单凭他有本事吗?当年他那样激进,就真以为我看不出他的想法吗?只要我在他途中的任意一个阶段设下致命的障碍,他都会功败垂成。”
“只不过因为他是历史浪潮推举出来的改革者,我做不到的事情要交给他来做,所以我愿意做他的手下败将。我不是输给了路长卿,我是输给了历史的进程和自己的出身。”
源晓竹有一种自己的三观被扔在地上狠狠碾了一遍的错觉,过了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真是挺……新奇的哈。”
亚当斯悠悠看了源晓竹一眼:“不是谁都能坦然地成为时代的牺牲者的。我已经尽量做到最好了。戚尘远的科学天赋是一个我没有预料到的惊喜,不是为我,是为联邦。”
“那真的是一个很恰巧的时间点,亚当斯家族处于巅峰时期如日中天,可以聚集起足够多的资源支持戚尘远的研究——即便其中有违反宪|法的行为,此后的联邦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我留给联邦的好东西不多,这算是其中之一。”
·
和源晓竹的这次交谈就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让亚当斯一下子健谈起来,在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亚当斯不断地、不厌其烦地谈论着有关政治的话题。
亚当斯的这些话不会被记录下来,因为这是来自一个被弹劾下台又因为特殊原因得以逃脱法律制裁的执政官的话,他隐居在此的一切都会随着他的逝世而被焚毁殆尽,不留下一丝他曾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