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1 / 2)
林知叶是在湿濡的舔舐感中醒过来的,她微微眯起眼睛,就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犬眼。
她下意识地没有收回那只被舔舐的手,而是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的头。
这个动作像是给了它一个信号,那条黑色短毛犬立刻兴奋地朝她高叫几声,在狭窄的木床上跑了一圈后,它纵身跳下床,从那道木门边上挤了出去。
林知叶哑然失笑,正准备吃力地爬起来,然而刚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就从小腿蔓延开,疼得她眼泪都险些掉出来了,她掀开厚实的被子,低头往腿上一瞥,就看见离脚踝几寸的位置,做了个简易的包扎,血正慢慢地从雪白的纱布里渗出来,那个位置,正是她落水前中枪的地方。
意识到这并不是进入了梦里,她的心沉了沉。
她慢慢支起身子,倚靠在床头,往屋子里环视了一圈——
黄土夯实的木屋里,只有几件上了年纪的摆件,挂满蜘蛛网的电线裸露在外边,木梁上吊着一颗光芒黯淡的白炽灯来,而那面墙熏得有些发黑的墙上,甚至还贴着几张九十年代的海报。
她恍惚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咯吱”一声长响,木门被再次推开,林知叶的心提了提,往门口望去。
一个老妇人提着跟她身上棉被同色系的水壶,跨进门槛,她脚边打转的正是那条黝黑的短毛犬。
看见她醒了,老人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重重叠叠地堆起,犹如千沟万壑,指了指手里的水壶:“水,热的。”
林知叶赶紧道谢,刚想从床上下来,老妇人神色一变,疾步走过去把她按回去,叽里呱啦地斥责了一长串。
这次她没有说普通话,林知叶没有听懂一个字眼,只好窝回被子里。
看着老人用那种古老的搪瓷杯子从水壶里倒水,她试探性地问她:“阿嬷,这是什么地方?是您救了我吗?”
老人茫然地抬起头与她对视半晌,比划着又说了一通她听不懂的话后,老妇人一拍脑袋,把水杯塞到她手中,摇晃着从门口出去,再回来时,双手吃力地拎着一个登山包。
林知叶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水杯接过来翻了翻,果不其然翻到了一个医疗包,然而渐渐地,她的动作僵住了,因为她发觉,这个包,根本不是她背的那个。
她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又将包翻了个遍,连瑞士军刀和指南针都翻出来了,就是没有手机。
她丧气地将包丢到一边,看着面前语言不通的一人一犬,微微叹了口气。
入夜以后,那盏灯显得更微弱了,老人居然专门炖了一碗鸡汤端给她,林知叶连连道谢后,她才摆摆手,带上门出去了。
外边的动静很快消失了,那条讨人欢喜的黑犬却留在屋子里不愿意离开,林知叶以为它是馋她手里的鸡汤,便挑了最肥的一块鸡肉扔给它,黑犬很快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净,抬起头吐着舌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林知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它的请求:“不行哟,里边有盐,你吃多了会生病的。”
说罢,浓郁的鸡汤味扑鼻而来,她看着那氤氲的热气,本来警惕着,不准备喝的想法不知为何就淡了,端起碗,眯着眼喝了半口汤后,她惊奇地发现味道居然还不错,里面加了诸如当归之类的补药,药味却不浓,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盖了下去。
小小的半口后,她却不敢再多喝,只将碗搁在床头去拆小腿的伤口。
那果然是枪伤,子弹已经被人取了,只留下一个正汩汩冒血的窟窿,子弹虽然偏了些,没有伤到筋骨,那外翻的血肉却也由不得她轻视。
然而子弹究竟是谁取的?
怎么也不像那个老妇人吧?林知叶看了一眼端坐在床边,毛色油亮健康的黑犬——这犬看着不是田园犬,倒像是一种擅长守卫和狩猎的犬类,这位老妇人又为什么要养这么大一只犬?
但她转而一想,自己可能仍然是在清石镇,再联想刘榕说的“不太平”,又觉得没什么意外了。
林知叶从医药包里翻出消毒剂,咬着牙重新处理了一遍伤口后,将那把瑞士藏在了枕头下,她将木门栓好了,用唯一的一张桌子堵住后,钻回了被窝。
管他的,既来之则安之,要真是入了什么虎穴,她拖着这样一只残腿也逃不出去,不如好好养伤再说。
***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雨落在窗台上,淅淅沥沥的。
腿上的创口痛得厉害,林知叶睡得不安稳,半夜里,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只觉得又热又闷,险些呼吸不过来。
她往窗台的位置看了眼,才发现她睡前开着通风的那扇窗,不知道被谁合上了,难怪屋子里又闷又热。
她猛地清醒过来,当看清她堵着的门的桌子还在那里纹丝不动时,才慢慢舒了口气。
然而,当她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准备重新去开窗时,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躺在她身边的那条黑犬不见了,她换下来的纱布和摆在床头的碗也不见了!
林知叶几乎顾不得腿上的痛意,迅速从枕头下摸出那把刀,爬下床,走到窗边,慢慢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外边的廊灯开着,氤氲在水色里,散发着昏黄的微光,走廊尽头的长凳上,一个黑色的人影正背着她晃动着,而那条不知所踪的黑短毛,就懒洋洋地窝在他脚边。
似是发觉了她开窗的动静,那条原本还蜷缩着的犬立刻站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林知叶心口一跳,猛地矮下身子,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心跳一声高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