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1 / 2）

2015年，D省东部

铁青色的群山连绵万里，高处峭壁直逼云霄，低处幽谷深不可测。

嶙峋的怪石和参天的古木间，间或着草木被拨开的声音。

“汪汪汪――”

三声高亢的犬吠如惊雷乍起，黑压压的纷纷扑棱着翅膀四处逃窜。

闻声，散落山间搜查的人纷纷驻足，刚刚还燥热的山风骤然肃穆了几分。

一个高壮的年轻男人慢慢直起身子，怔怔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找……找到了？”

很快有人牵着德国黑背，匆匆从崖底跑上来：“找到了找到了！”

年轻男人旁边，身着笔挺制服的年长者也愣住了，举着烟的手僵直着，好半晌，嘴唇才嗫嚅了几下，哑声追问：“确认过了吗？”

“确认了，就是宋亭南同志的遗体。”

话音未落，一旁的年轻男人已经双目欲裂，他踉跄了几步，猛地推开气喘吁吁的侦查员，几乎是滚着下了崖。

崖底杂草丛生，淙淙的溪流从灰青的岩石间淌过。

他的视线慢慢移到了岸边矗立的岩壁下――

刚从水里打捞起的遗体上，盖了张白布。

他脑海里“嗡”的一声，几步踢开杂草乱石扑过去，颤着手掀开白布，那张泛白的脸已经泡得不成模样了，却犹然可辨熟悉的轮廓。

他抹了一把泪，拉起白布，慢慢直起身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南哥，咱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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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海城

“林医生？林医生？”

“抱歉，”她回过神来，从小护士手里接过化验单，仔细看了一遍后签上字递给她。

小护士握着化验单，却半天没动。

林知叶不由得抬起头：“还有什么事儿？”

年轻的护士小心翼翼打量了她的面色片刻后，迟疑道：“林医生，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林知叶握着笔的手一顿，含糊地摇摇头：“怎么了？”

“张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小护士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抱着一堆材料迅速闪了出去。

林知叶叹了口气，搁了笔起身。

“啪！”办公室里，张主任把手机猛地拍到她面前，脸上是抑制不住地怒气。

林知叶瞥了一眼手机里正在播放的短视频，上面骤然一行醒目的标题——

“震惊！粗心医生居然把纱布留在病人腹中！”

她按黑手机屏幕，“咳”了一声，幽幽道：“您不要总刷这种视频，一看就是假的……”

“哟呵！”张主任把手里的签字笔往桌上一掷，“所以你是想给我们院搞个真真切切的大新闻是吧？”

林知叶垂下眸子，默不作声。

“说说吧！怎么回事？观摩学习中你居然给我走神？实习期才刚结束多久！你知不知道上边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老师，对不起，我……”她张了张口，望见灯光下老人斑白的两鬓，一时间却无从辩解。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张主任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回办公椅上，“哎，算了算了，我也不问你出什么事了，今天下午放你个假吧，你们年轻人的什么情情爱爱，一次性给我解决干净了，以后再被我发现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我不收拾你！”

林知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还瞪着我看什么？你以为你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我没看出来？从来不吃的芹菜丝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个干干净净，”张主任嘀咕了一句，向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快走快走！别碍着我眼睛！还以为你是个拎得清的……”

“谢谢老师。”林知叶眼眶微红，慢慢合上办公室的门。

惨白的廊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她扶住门框，茫然地望向走廊尽头，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了个一干二净——老师哪里知道，她的问题，根本就是无从解决的呢？

林知叶从医院往家走，上周六跟同事一起去海城监狱例行检查时的场景慢慢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下午，冬日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灰白的水泥墙上，她谨记少跟犯人交流的原则，顺利完成了任务，直到最后一个走进来。

那个眼熟的中年男人，抬起混沌的眼球，死气沉沉地告诉她——“我有一个儿子，他很优秀，但是，已经不在了。”

她揉了揉发胀的眼眶，拉开门，跟她一起合租的室友正好端着一盘西瓜路过客厅，诧异地转过头：“叶子？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出差去了吗？”林知叶愣愣地看着她，下意识追问道。

“我的姐！不是早就跟你讲过我今天下午回来吗？”室友赵子涵放下那盘西瓜，走过来，眯着眼睛打量她几秒，脸上的笑容敛了敛，“你怎么回事儿？今天没手术了？”

林知叶避过她的打量，神色自然地换好鞋：“手术做完了，这几天连轴转太累，休一下午假。”

她神色太过自然，加上她性子本来就沉稳，赵子涵也没有再多想，退回去抱着她的那盘西瓜往房间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