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都市言情 >雨也应休 > 槐荫街的雨

槐荫街的雨(1 / 1)

没有了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没有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

目的地是槐荫街,听上去是个暑天里生凉的地方,让人背后发冷,好在荆几枝已经去了很多次了,确定那不是个聊斋志异里面多情狐仙的荒僻栖息所,相反,那里的住户都是家境殷实的主,北京就是这点好,富人区和平民区总是毗邻而居,互不往来,倒也还能相安无事。

窗外已经是树上嫩绿鹅黄的春景气象了,眼瞅着火车轨道两侧的杨柳树还有低矮的民房都往后退去,几枝把脸倚在车窗边上,两侧的楼房越来越高,马上要进京了,车窗的阴影里倒映出她娇俏的侧脸来,家族遗传的毛发浓密,厚厚的头发微鬈扎起一个大马尾,浓眉下两道大眼睛微微凹陷进去,显出一种异域风情,听妈妈说祖上有新疆人的血脉,自己也是流淌着羊肉串味儿的血,不过,这双郁气森森的眼睛,更多是让人联想起颤抖的灵魂来。

背着背包从火车站出来,还要倒上一趟公交车,舟车劳顿,自己好像不像个女学生,倒像个进城务工的翠花,好在学校这几周课程安排的不那么紧凑,抽空回了一趟廊坊,寄宿学校的弟弟愈发比以前寡言了,青春期清瘦的男孩子,眉头微蹙,心事忡忡,眉眼间长得却越来越像他们的爸,那个酒后暴虐的男人,早就跟一个红头发的妖娆女人跑了,弟弟到底是恨上自己的长相了没有,几枝不知道。

先前弟弟在老家小院里养了一只小狗,土黄色毛绒绒的肉球样,总拿黑乎乎的湿鼻子来嗅几枝的脚,车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雨丝从外面的梧桐树缝隙中飘进来,像那只小黄狗的鼻子,湿漉漉冰冰凉,几枝鼻子也禁不住发酸,这感觉竟也不是凄楚,最难过的那些日子早就过去了,娘仨在廊坊乡下,经济上的窘迫,住在老房子里,阳光刺眼,屋里却寒冷如冰窖,和弟弟两个人窝在被窝里写作业,女人在乡下赚两个钱不容易,妈一个人养活他们姐弟,早年是个十里八乡出名的标志美人,现在只能从那暗黄皮肤的褶皱里,隐约看到以前的影子,但也只似泛黄的老照片,面目模糊了,只剩美人的一个形,封在旧影集里,摸索出来翻看后引发些感叹。

湘姨年轻的时候,确实是美的,就算年纪上去了,却还是要打扮得体,穿着一身套装工作服,烫染过的头发盘起来,耳朵上两粒银月牙儿耳钉,眉毛挑画的细细的,是过去那个年代的时髦。在小区门口等着几枝,林太太出国旅游了,湘姨也算是林家的老人了,打扫,照顾林太太的花花草草,那几盆青葱的铁线蕨和玻璃罩子里的青苔,是每天都拿小喷壶浇水的,早晚在小区的假山花园里溜那只拉布拉多,她来了三年,狗跟她也亲,早上出门,温顺的大狗黄灰色的尾巴一摇一摇,在湘姨的裤腿上扫来扫去,像自家喂的皮实的憨厚土狗。

小区外面的大街两旁都是正在雀跃吐芽的大槐树,嫩绿丛丛的,春天的小雨滴子轻轻抚在上面,在树下激起雾蒙蒙的水汽。小区里面也是龙爪槐,一丛丛比人高的蜷曲的枝丫,湘姨立在铁栅栏门里面,从黑漆漆的雕花栏杆里往外眺望,小区的围墙上都爬满了爬山虎和藤曼月季,嫩黄的绿缠绕着朱红、水粉、金黄的花骨朵儿,枝枝蔓蔓沉甸甸压了一整面墙。

槐树下的公交车站里不时人潮鱼贯而出,老远树影里隐隐绰绰看着一个女孩儿穿着浅蓝色衬衫,没有打伞头顶着背包就跑了过来,湘姨忙不迭含笑跟保安室里打瞌睡的小伙子打招呼:“麻烦下,开下门,我女儿来了。”

林家是顶层的一个复式,家里人丁不旺,林太太独自带着儿子寡居,家里人少,显得房子更加空旷,林太太是个富有罗曼蒂克思想的女人,林先生留下的一大笔遗产够她好几个后半辈子的体面生活,林太太很忙,忙着做指甲、做头发,和几个闺蜜阔太们逛街、下午茶、旅游,林太太不能闲下来,闲下来往那张桃花心木大床上一躺,楼下湘姨悉悉索索擦桌子拖地,床头的雕花祖母绿大理石座钟滴滴答答,那钟摆声仿佛很遥远,寂静的让她抓狂。

湘姨是林太太一心想要留下来长做的阿姨,现在这行情,请来的保姆不是非懒即馋,要么就偷着试穿自己紫貂皮的衣帽,林太太暗自忖度再难找着湘姨这样踏实不多事的阿姨,就是时不时带过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儿,也是手脚勤快干净的,这家里啥都不缺,就缺人气,索性一直客气相待着。

林家屋里始终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柚子香,林太太不喜欢什么花香、甜果香,独独爱这种清淡的柚子香味,香薰机在实木大理石茶几上静静地吐着薄雾,电视常年不打开,罩着淡淡橘粉色蕾丝纱帘,后面的棕色背景砖墙上琳琳朗朗摆着漫威手办,梅西公仔,家里寂寂的,只有那条狗无精打采地睡在雕花橡木皮沙发前,一听到湘姨和几枝的开锁声,尾巴颠儿就摇了起来,除了打扫,湘姨和几枝不常在客厅呆着,她们宁可蜗居在保姆间,小房间里不足十五平米,摆了一张原木上下铺,那是林太太还没有厌倦老换保姆的时期,家里多任阿姨遗留下的产物,窗台上摞着一套藏青色的书籍,上面烫金隶书《大乘妙法莲花经》。家里的狗在门口“劈里波索”地用爪子挠门,它以为小屋里面的那个天天牵它出去放风的湘姨才是它的主人。

“你弟弟怎么样啊?”湘姨笑着说,把房门开了一个缝,狗把那黑油油的鼻子硬往里凑,一边呜咽呜咽地叫,回过头来,几枝头发湿漉漉的,包放在一边的木椅上,用灰毛巾擦着头发,嘴唇嘟囔着,“哟,就知道问你那个小儿子。”当父母的都是这样,当着面的人不便于直接表示关心,总要扯些闲篇来,湘姨带着皱纹的眼角笑眯眯,这孩子,懂事的时候很懂事,背人的时候,还是要撒娇,“呐,你这丫头,看我给你炖的红枣莲子好没好,淋了雨热热地吃一碗,怪冷的,别感冒的啊。”一面说着,一面用粗糙的手摩挲着几枝的后脖梗,几枝考上北京的大学刚一年多,忙着学业的空闲里,还四处去打杂工,最近是清瘦了不少,肩胛骨突突的。

娘俩吃了饭,湘姨踩着弧形楼梯上楼去打扫浴室去了,林太太还在泰南普吉岛上,她这个人洁癖还挺重,也是看中了湘姨手脚勤快这一点才留用她。

一楼客厅的水晶吊灯没有开,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落地窗的窗帘半掩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夜景在雨中摇摇曳曳,几枝打开小卫生间的灯,拧开热水蓬头,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偶尔还轰隆隆似打雷,这么早的天,就入夏了?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里升腾起热气,几枝搓着头发上大团的泡沫。

“忘不掉的岁月,印象里是我淡淡泊泊的家,在日记内某夜,你话我像痴心娃娃看天下,檐蓬上面那天空,那年可不一样吗,那天我不懂你的话,如今自己继续。”

低沉的女声在手机里轻吟浅唱,掺杂着热水蓬头哗啦啦的水声,几枝抬起头来,闭着眼睛,细密的水柱击打在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上,镜子里少女的身材消瘦白腻,似一尊石膏像,有些恍惚,这雨几时能停?外面仿佛有敲门声,“咚咚咚。”这么晚了,能有谁来,或许是别人家的,怕是楼下吧。

几枝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的壁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暖黄色的光洒在乳白色的暗花壁纸上,淡黄色灯罩的阴影映在屋顶上,头顶的水晶吊灯闪烁着微光,客厅像口黑黝黝又泛着亮光的井,几枝穿着妈妈淘汰的玫瑰红连衣裙,权且充当浴袍了,头发湿漉漉的拢在一侧的耳后。

这才发现楼上的灯亮了起来,一个人影“哐当哐当”踩着楼梯风风火火地下来了,看到小房间门口趿着拖鞋的几枝,明显愣了一下,怔住停在那沙发背后,是一个清俊的二十出头的男子,高大的个头,穿着灰色的卫衣和休闲运动裤,脸庞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只能看出笔直的鼻子和略方的下巴,那条拉布拉多“蹭”地一下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跑到那个男生脚边,“哐哐”几声乱吠,把爪子搭在他灰色的裤子上,狗舌头伸出来舔来舔去,尾巴摇的乱甩。

“是锦华回来了啊,也没说一声,你的房间倒是都打扫好了,刚才听到敲门还以为听错了呢,这么晚了,我给你弄夜宵去啊。”湘姨从楼梯下的储藏间里擦着手走出来,“噢,这是我家几枝,太太认识的,来过几次,帮我干干活。”湘姨略带歉意地低头跟锦华说着,锦华才缓过神来,对于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妙龄女子,有些突然和震惊,自己的装束还算整齐和过得去,微微定了定神,“刚才还以为自己没带钥匙来着,我不饿,湘姨,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你别忙了啊,休息去吧。”又回过头来对着几枝笑了笑,点点头示意。

几枝正不好意思,大晚上的,穿着红衣披着湿发,给别人撞见说不定像个女鬼吧,没好仔细看,匆匆点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进了小房间的门,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还是突突地跳着,蓦地想起那个自己擦过灰的梅西手办,照见自己在房里贴墙的方镜里的影子,旧旧的红裙子稍微大了些,更显得人在里面空空荡荡,散乱的头发蓬蓬的,下面的小脸儿一片轻微的酡红。

发现自己嘴角有几分不易觉察的笑意,“就算像个鬼,也是个艳鬼吧。”

几枝想。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没有了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