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2 / 2)
“是。”
这种诡异一直到初冬的第一场雪降临才被打破,阮青烟还在睡梦中,被外面惊慌失措地喊叫声给惊醒。
天还未亮,即便屋子里烧了炭盆子,冷意扑面而来,阮青烟忍不住身子抖了抖。
妙春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进来,咬着唇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小姐,胡人攻城了,这下可怎么好?外面都已经乱成一团了,连守城的士兵全都撤走了。”
阮青烟虽然历史学的不好,也知道史上多的是弃城逃跑的将领,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运气会背到这个份上。出城,势必会葬送在胡人刀下,躲在城中,待城破时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真正的进退为难。
倒是先前那几个大汉一直坐在铺子门口跟坐山似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寻了刀,一个一个凶神恶煞地看着来往的人,不让人靠近半分。
阮青烟叹口气,将人叫进来:“几位辛苦,帮我们挡了许多麻烦,只是眼下危急关头,你们还是早些去避难吧。”
那大汉一急,口齿笨拙道:“我们走了,小姐怎么办?不成,主子说了,要是小姐有闪失,就摘了小的们的脑袋。小姐放心,有我们给您守着没人敢胡闹。”
妙春一个气急:“你没看到现在是什么情形?胡人马上就要进城,不跑还等死不成?”说完拉着小姐就要往出走。
“不好,城门破了!”
一声凄厉地叫喊挡住了几人往出走的步伐,妙春已经被吓哭了,胡人的声音如同凶兽的嘶吼让人不寒而栗,阮青烟的脸色也微微发白,心中虽然庆幸父亲和弟弟不在,若真就死在这里还是满肚子遗憾。
那几个大汉自发挡在前面,脸上全是恭敬:“小姐莫怕,小的们不会让他们进来的,您放心。”
“你们的主子是不是顾明照?这个骗子!”
那几人不敢开口,却也是默认了,横竖主子的吩咐他们都办到了,至于惹得娇小姐不快这罪过便不能算在他们头上。
而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大军集结在城门前,有种等待猎物亲自送上门来的悠闲感,只见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黑色铠甲,手执□□的人竟是那般熟悉,虽然一脸冷漠,但是那丝稚气犹在。
阮青烟张了张嘴差点喊出声,那人只是和赵向南长的像,许是她的哥哥吧?
那人虽然看起来年纪小,周身气势摄人,在城门破开的那刻,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笑意。
“赵小将军的枪法又精进了,人比以前也更狠了,一枪挑下人头,瞧瞧那血溅的。”
阮青烟虽然隔着很远,但是随着风飘来的血腥味还是熏得她作呕,转身捂着嘴想吐却吐不出来,难受的脸色苍白。
“还好吗?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温润干净清爽的声音使得阮青烟抬头看去,一如她想的那样,竟是许久不见的段殊。
数月不见他依旧是泛着暖意的翩翩公子,让人觉得舒服,只是稍微细看又能发现些许不同,那荡漾着温柔的眼眸下面藏了她看不懂的东西。
“段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这边办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被吓到了吧?这里太过混乱,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
阮青烟虽然痛恨这些胡人,但看他们连挣扎都不能便死去,不得不感叹生死不过一念之间,国仇家恨,无法同情。况且她最怕的就是死人,那等凄惨场景实在是看不下去。
跟着段殊到了一处看起来气派的宅子,四处都有士兵把守,给人一种肃穆感, 他显然在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里是我的住处,一切虽在掌握中,却也怕发生其他变故,先再这里忍耐几天。胡人始终是心腹大患,不得不除,即便不能斩草除根,也要让他们自顾不暇。”
阮青烟已经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段殊的话并不难理解,数月折磨果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且很有可能就是眼前之人,说到底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不过是渴求权势人手里的棋子罢了。
时间无痕,人总是要变,只是没想到那个温柔善良的段殊也变成了工于心计之人,她明白不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一个人的好坏,这世上有太多的情非得已,她只是惋惜而已。
“难道你们就不怕城里的百姓忍不住先乱了?人心崩溃,所带来的后果不可设想。”
段殊带她进了屋子,在对面的椅子里坐下,阮青烟不喜欢与人太过亲密,他一直记得:“民怕官,城中有带刀的士兵在,没人敢胡来,即便有,纵使一冒头便……青烟,若想太平定有人要付出血的代价。麻木不仁比心思活络更容易活下来,这天下还没到别的姓来做主的时候。”
这番话自然有道理,只是阮青烟却听得刺耳无比。
在穷苦百姓眼中谁能给他们太平日子过,谁就是万岁爷,尤其是再经历过这般胆战心惊的日子之后,定然会对将他们救离苦海的人十万分忠心,得人心者得天下正是这个道理。
阮青烟没再说什么,垂下眼眸安静地喝茶。
“肚子应该饿了吧?我让人去准备吃食,可能不如京城精致,但好歹能填饱肚子。”
段殊转身离开,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心里万分庆幸没有放任敌人大军进城,若是阮青烟被……他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想到顾明照先前的坚持,他心里更加不舒坦。
连他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顾明照,他离京早,与妹妹的信件中少不得会提及青烟,自然也听说‘世子爷’对阮青烟怀有别的心思。
妙春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本想让小姐帮自己解惑,只是小姐一脸不高兴,她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换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太平下来。”
“周密计划这么久为的就是速战速决,没看到关门打狗吗?就算门坏了关不住狗也不会给狗退路。这里已经安全了,安心待着就是了。”
妙春很想出去打听消息,奈何这里戒备森严不许随意走动,她只得放弃,如此过了数日,她也终于可以自由走动,刚走到院子外面便见一人风尘仆仆而来,一身铠甲沾染了血,散发出难闻的血腥气,胳膊上缠着纱布还不住往外面渗血,看着怪吓人的,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开怀的笑:“你家小姐可好?我刚入城便进来向她赔罪了。人呢?我瞧她去。”
妙春刚要说小姐正在与段公子说话,这人太过急切,也未给她机会便风也似的进去了。
妙春瞧得出来明先生心里是真的装着自家小姐,只是太不聪明了,一次又一次地隐瞒小姐,这回冒然闯进去,定然只会遭小姐厌恶。
小姐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当面说出来都比日后解释的好,这般浅显易懂的道理他竟不知,倒真是让人意外。
说起来北地的冬天真是让人吃不消,不过才站了一会儿,她整个人都要被冻僵了,穿再厚都挡不住寒意,缩了缩身子跑去准备东西了,她才不会傻到往主子跟前凑。
屋子里燃香袅袅,阮青烟垂眸看着段殊将自己茶杯里蓄满茶,客气地道了声谢。
段殊执着茶壶的手顿了顿,而后装作不知道,笑道:“这次来犯我朝边境的是敌国精锐,这次被重挫怕是没个两三年难缓和,我们也能松口气,也算是喜事了。百姓知道是得靖王所救,全都愿意追随靖王。”
阮青烟只是笑笑,不过一场权势闹剧而已,是真是假,与她一个寻常百姓何干?可是讽刺的是,她不得不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些人身上,保护她在乎的人能够平安无恙。
“青烟,我……”
阮青烟对闯进来的人脸上的兴高采烈视而不见,抿了口茶,嘲讽道:“先生不是在山里开采玉石吗?这种地方,你怎么进的来?我念当初数月的师生情分,一直对先生礼待,不想先生倒是将我当成了一个傻子,可真是让学生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