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无人伴他以白首(1 / 2)
在李安城城北,有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周边街坊知道这里数年之前住着一对父女,姓陈,为人和善。女儿长相清丽,就是可惜又聋又哑,父女二人靠当垆卖酒为生。
街坊也着实喜欢这个爱穿着杏黄裙子的女子,每次拎了足秤的清酒之后,即使知道这女子听不到,也会夸赞几分,偶尔也会替她埋怨几句老天不公之内的话,而她虽然听不到,但是个心灵的姑娘,看到表情便能猜到些许,有些羞喜做着在众人眼里更添喜爱的苍白无力的辩驳动作。再想到后来的时候,皆叹了口气,都骂了声这狗-娘养的世道。
如今房屋多年没有修缮,已然破败。一袒胸文士提酒将门推开,年久失修的房门吱呀一响应声塌下。李显彰就那么安静的倚在院门口,也不进去。只是径直的看着,看着院子里荒废了的水井,和蛛网密布房间,一物一景都是还是当年的模样,就连这晾衣的竹竿,还是当年最后见到的四散凌乱模样。
李显彰像是看到了她穿着杏黄裙子好不容易打了桶水上来,然后又用衣袖抹去额间汗渍的模样,他眯着眼,含着笑,喃喃的唤了句。“陈苇。”
随后又提酒离开,往李安城外走。
当年杏黄今何在,前番李郎提酒来。
数年前,本有些家财的李显彰寒窗苦读史子经集扫地,破口大骂,拂袖离席而去。更有甚者,本以为词意通天,又另成一家的气象,在此黄口小儿嘴里却是一文不值狗屁不通,指着还在喝酒一脸轻狂的李显彰连连说了三个你字,然后倒地昏厥过去。
第二日,李显彰的家舍便被人拆了,院里全是牲畜粪便,那会还小的更一万眼眸通红,泫然欲泣,折过身子就要回去找人拼命。李显彰拦住他,笑意森然,也不嫌弃庭院脏乱难闻,进了房间,从房屋里拿出两块沾满泄物的灵牌,用布包裹好,随后掏出采学识犹是斐然。而那个沉默寡言却又办事机灵的更一万,他更是欣喜。
三十的火,十五的灯。除夕过后,到了元宵佳节,城里更是热闹非凡。
哑娘每日洗完衣裳,在院子角落晾晒以后。拿着小板凳蹲在院里针绣,时不时还抬头望一眼外头。李显彰见了这景象,心下一动,牵过她的手,想带着她出去赏玩一番。
才到院门,陈父从里屋出来。李显彰再是专行,也不能不看陈父的脸色。哑娘更是低下头,悄然将手缩回。
李显彰正想同陈父说一番道理,却见陈父笑着点点头,摆手示意自己同意。
李显彰微笑回应,再也没有顾忌,牵着哑娘便往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跑。城里一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挂了几条街,花样各异。哑娘说不出话,只会激动的一手指着大红灯笼,一手扯着他的袖袍让他看。
李安城是西夏平王辖地所在,周边匪盗肃清,人皆安顿,自然有些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像春节新岁这般的盛大节日,街头潮流涌动。像以前,徐江南和卫澈就喜欢这般节日,往人群里面凑,男的便摸银袋,女的便好生感受一番燕瘦环肥。
玩到傍晚,华灯初上,大红灯笼绽放光彩,恰如天灯一般。
李显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牵着她的手便往护城河跑,元宵佳节又名花灯节,顾名思义,每年这个时辰,总有小姐会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纸条上,更有直白的,直接写上看上的公子名字,放在特质的花灯上,让它顺流而下。
果不其然,护城河同样行人拥挤,小姐们一副含羞带笑的模样,摇曳生姿。书生公子更是手持折扇,哪怕春寒料峭,亦是有模有样的骚包姿态。护城河上亦是一景,各色花灯流淌而下,摇摇晃晃。水上一灯,水下一影,交相辉映。
后来平王府的花灯放下,足有半人之高,下方是莲花状的底,上面是体态妖娆的女子,神情娇俏,裙带翩跹,活灵活现。河道两旁的行人早就被这美妙绝伦的花灯吸引住视线。原本哑娘就只是牵着李显彰的袖子,行人拥挤无意的一个冲撞,哑娘便被裹挟在人流之中,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李显彰再是智计百出,对这种情景也只能是束手无策,依着人流找下去,他知道哑娘对着一切都不熟悉,走不远。
大约找了半个小时,他见着哑娘站在东门石桥上,翘首以盼,见着他,原本的焦虑神色全被喜悦冲替,朝着他挥手示意,头上还带着一个草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的。
李显彰那一会觉得吧,这一辈子应该就是这个女子了。
李显彰也旁若无人朝着她说了一句话。她听不到,但是周围的人都听到了,欢喜恭贺着将她从桥上推搡下来。
那一年她十七,李显彰二十又五,未入天下评。
……
可惜的是,天有不测风云。
李显彰哪怕自认自己能算云雨,却没算到小人。
几日过后,生意依旧,李显彰到哑娘小院的时候,陈父已经不在,李显彰没见着送酒的驴车,便知道陈父又是上门去了。
见着李显彰和更一万的时候,哑娘神色雀跃,从房间原本的供盘上拿下个苹果,用井水冲洗一下,递到了更一万的手里。随后拎了俩坛子酒,又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李显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