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愿望(1 / 2)
大年初一,每家每户都在门前烧起了爆仗,红彤彤的鞭炮衣铺满了下源村的街道,就像是下了一场红雪。
小巧儿一大早就起来了,换上一条淡粉色的夹棉袄裙,外面套上了一件漂亮的红色碎花棉袄,既暖和,又漂亮。她翻出苏招悦生前为她绣的布鞋,这是一双蓝底红花的布鞋,鞋面和外侧都绣着红色的荷花图案,当时的小巧儿试穿了,觉得稍微有些大了,现在大半年过去了,自己身体也长了,鞋子的大小就刚好了。没想到今年过年还能穿上娘亲做的新鞋,小巧儿湿着眼眶笑了笑,踩着这布鞋在房间里跺来跺去。
乔桐在外面敲门,问她好了没,她说好了,乔桐就推门进来。乔桐今日穿的是淡青色的丝质衣裳,腰封绣了淡黄色的蝙蝠和荷花的图案,是“五福合和”的意思。乔桐的衣服很清雅,似乎不太喜庆,可是小巧儿觉得,乔桐就应该穿这么淡雅的颜色,显得他白白净净,看着也舒服。乔桐这身衣服的布料非常的上乘,摸着顺滑细腻,一点都不扎手,单单是布料就花了八百钱,还没算上裁缝费。虽然款式是普通了一点,可是乔桐本身气质就很好,丹凤眼,高鼻梁,似笑未笑的嘴角,还有白白的皮肤,跟小巧儿的雪白不同,他的白是那种带着光芒的白,就像是阳光一样,在小巧儿眼里,乔桐就是阳光,能驱走所有的黑暗,只要他在,她就不会悲伤。
乔桐看到小巧儿用红绦子绑了双髻,像是头上长了两只小耳朵,很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软绵绵的,也真的像耳朵。小巧儿仰头看着乔桐,雪白的脸上浮上了红晕,不晓得是天气冷冻的,还是因为什么。
乔桐又长高了,她心里想。
小巧儿双手抱胸,想起那个比谁高的快的比赛,怕自己是要输了。输了就输了,小巧儿很快就释然了,桐桐现在这么好看输了也是值得了,越想越开心,便笑出声来。
她围着乔桐走了两圈,打量着乔桐这一身花了“重金”做的新衣,不错不错,很好很好……可当她看到乔桐的发髻时,她本来扬起的嘴角,就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小巧儿抱怨:“桐桐,你这发髻太普通了,不够好看!”乔桐今日的发髻就是平常的发髻,这不能怪他,因为小巧儿只教过他束这样的发髻。
“我来给你梳个好看的发髻吧!”小巧儿拉着乔桐坐在镜台前,拿了点油膏和温水过来,又在简朴的首饰盒里找到了几根红色的发带。
乔桐看到那红色的发带,脸色有点不对,开口说:“不要麻花辫。”
小巧儿哈哈笑,回答他:“不给你绑麻花辫,我今天给你束冠。”小巧儿不知道乔桐的年纪,可是直觉告诉她,乔桐应该是过了束冠的年龄的,虽然他看着是一个大男孩,是一只小麒麟,但每当他放空时候,小巧儿都觉得他的眼神很深很远,像是永远都摸不到尽头,她觉得,这不会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眼神。
小巧儿把乔桐的头发从中间分开,在眉峰对上的那片头发中抽取一缕,开始从前往后编了起来。
“不要麻花辫。”乔桐再次开口。
小巧儿笑着,没有停下手,“真的不是麻花辫,你相信我。”
乔桐抿着嘴,从镜子里看着她一点一点地编,还在发辫中镶入了红发带,红发带穿梭在黑色的编发中若隐若现。编完左边,编右边,两边都编好了,小巧儿就把所有的头发往后梳了起来,束成一个不高不矮的发髻。
乔桐看着小巧儿一脸专注地给自己束发,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他突然很期待这个发髻做出来以后会是怎样的。
小巧儿给他做了一个很复杂的发髻,一缕一缕分得很仔细,每一缕头发都分开了再重合,可神奇的是,她明明是做了很多的动作,最后出来的发髻似乎跟平常乔桐自己束的差不多。
套上简单的发冠,小巧儿还在这个发髻的后面插了一根短簪,这短簪下挂着一对小小青墨色的团锦花瓣结,不认真看的话,真的看不出来,但是发现以后就会觉得这发髻有趣得很。小巧儿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眼里全是浓到化不开的笑意。
“梳好了,我再拿一面镜子给你看看后面。”小巧儿转身拿起一面手持铜镜,放在乔桐的后脑勺位置给他照着,好让乔桐能够在前面的铜镜里看到自己后脑勺的样子。
乔桐向左,向右,转了转自己的脑袋,也认真地打量起来,他发现这是一个很精致的发髻,乍眼一看平平无奇,可是仔细一瞧便会发现这发髻分了很多层,层层交错,光线照射下会反射着不同角度的光。乔桐看着两边若隐若现的编发,它们是贴着头顶编织着,最后和那发冠融为一体,真的不是麻花辫,而是一个很精致的细节,瞬间让发髻的层次丰富起来。
小巧儿看他端详了很久,忍不住问:“好看吗?”
乔桐展颜一笑,看着镜子里的小巧儿,说道:“很好看,我很喜欢。”
“嘻嘻!”小巧儿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我没骗你,这真的不是麻花辫。”
“不是麻花辫。”乔桐的眼睛也不自觉地变得跟她一样,笑成了一条缝儿了。
小巧儿握上乔桐的手,拉着乔桐站起身来。
乔桐听到她爽朗地说:“走,我们出去逛逛。”他没有问小巧儿他们要去哪里,乔桐觉得,只要牵着她的手,去哪都好,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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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巧儿把乔桐带到了东郊,那里有个小山洞,往小山洞里走去,能去到一片很漂亮的浅草地。
很久以前,大概在小巧儿四岁的时候,苏招悦带她来过这里一次。那是一个很舒服的夜晚,苏招悦说要带她去看星星。当时的小巧儿一踏进这片草地,瞬间就被这天地的“星辰”所包围住了,她兴奋地摸着地上那会发光的小草,觉得上面那些莹莹发光的小花很美,越看越入迷,就睡着了。苏招悦见状,便把小小的她背回了家,可到第二天早上,小巧儿却仍旧未醒。苏招悦才开始后怕,她找来了大夫,但大夫也说不出这孩子昏迷不醒的原因。苏招悦觉得小巧儿的昏迷是跟那片浅草地有关,顿时悔恨不已,她守在床边哭了三天三夜,害怕小巧儿是被什么勾走了魂魄,再也醒不来了。
但小巧儿不是真的丢了魂魄,她终究还是醒来了,醒来以后也没有异样,还一直嚷着要再去看星星。苏招悦肯定不允,还叮嘱小巧儿说那地方有危险,让她以后不能再去。那时候的小巧儿虽小,但也听话,她也会害怕自己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她便乖乖地听了话,再也没去了。
那片草地仿佛成了一个禁地。
苏招悦刚死的时候,小巧儿不想一个人呆坐在家里,她就想起了那片“宇宙”。如果这个草地真的能勾走她的魂魄,那就让它勾走吧!能够死在无尽的星光中,也是一件美事……说来就来,那天,小巧儿便独自一人踏进这里。
蓝天白云,她坐在柔软的草地上。这草长得很茂密,矮矮的,软软的,躺在上面也非常的舒服,小小的绿色小花虽然不出彩,但是多摘一些织成花环,也有趣。小巧儿躺下了,从白天躺到黑夜,看着天空从干净的蓝色逐渐染上了紫红色,橙色似乎也不甘示弱,也在天边泛了出来,她看着天从明到暗,她看着太阳在视线里消失,取代它的是挂在天上的星和月。随着天色变暗,小巧儿身旁的绿色小花也开始苏醒了,逐渐溢出微光,跟萤火虫那靓丽的黄绿色萤光不同,这小花的光像是一盏很小很小的灯笼,像是挂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撒了一地的“小灯笼”,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天地连在了一起,小巧儿觉得自己飘在了浩瀚宇宙里,非常的舒服,非常的自在。只是,再次见到这片宇宙的她没再昏睡,也没有被什么鬼怪勾去了魂魄,她只是眼睁睁地躺着。
小巧儿看着自己身旁的“星星”逐渐消失,看着太阳重新取替星月,看着这一切都像是一个轮回一般,可她却不能像十年前一样睡着了。
回到了现在,小巧儿牵着乔桐的手走进了那个小山洞。乔桐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在洞里走了片刻,一个光亮的洞口出现了,洞口外的世界似乎太明亮了,乔桐看不清洞外的景色,他突然生出一丝奇异地想法,他想,或许那个洞口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裂缝。
踏出洞口的那一刻,乔桐恍惚了一下,他看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浅草地,虽然这片草地很大,可是地上的草却很普通……乔桐心里有些失落,他觉得眼前的景色跟自己心里期待的不同。
小巧儿给他介绍起这片草地,还说起自己小时候在这里睡着了就差点醒不来的事。小巧儿跟乔桐说,天黑了以后,这里就会变得特别漂亮,虽然白天也好看,但是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里很大。”乔桐感慨道。刚才认真看了小会儿,他才觉得奇怪,为什么洞里会有一块这么平整且宽阔的土地,这里明明是东郊的小山林,却一棵树都没有,只长着矮矮的小草,而且,这里没有声音。
小草似乎在随风摆动,却无半点风声虫鸣,很奇怪。
小巧儿拉着乔桐跑了很久很久,他回首一看,乔桐竟然觉得那个洞口离他们却不像很远,那洞口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一般。
“这里很奇怪。”乔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有点害怕这里。
小巧儿拉着乔桐坐在草地上,指着那洞口说:“你是不是觉得,那个洞口才是假的?它不应该存在在这里?”
乔桐点点头,小巧儿跟他想的一样。
小巧儿凑到乔桐的耳边小声地说:“我觉得,这里不是凡间。”小巧儿眼神有些得意,这是她发现的秘密,“初初,我觉得这里好大好大,便好奇它的尽头在哪里,就打算走走看。我一直走一直走,周围的景色却一点变化都没有。这里没有树木,也没有其他的花草,就只有这种像是草兰的小草,如果不是看到那洞口越来越小,我还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原地踏步。我从太阳初升走到晌午,周围的景色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我心想,我都走了一个上午了,也应该走了四十多里路了吧,可我还是没能看到这片草地的尽头。我便停了下来,环视四周,更让我惊讶的是,我竟还能看到那洞口,真是奇了怪了!我眼神再好,也不可能看到四十多里外的洞口啊!可在这里,我是真的看到了,没有眼花,还看得很清楚。说真的,当时我心里有点害怕,这里非常的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突然觉得,这洞里的一切都是死的,就我一个是活着的,我甚至分不清我究竟是在洞里,还是在洞外!”
我们就究竟在洞里,还是在洞外?乔桐也陷入了沉思,什么算是洞里呢?被四壁包裹的算是洞里了吗?可这里一望无垠,根本看不到界壁,那这里究竟是洞里,还是真正的洞外呢?如果这里才是洞外,那洞口通往的下源村,那洞口通往的人间界,是不是一直都只是藏在一个小洞穴里的小世界呢?
小巧儿的声音唤醒了沉思的乔桐,“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连那个洞口都看不到了,我还能找到出去的路吗?越想越害怕,我便开始朝着那个洞口的方向奔跑,我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你知道吗?当我很害怕地想离开这里的时候,那个洞口就一下站在我眼前了,它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我突然意识到,或许不是因为我眼神好才能看到几十里外的洞口,而是这个洞口一直都在跟着我,怕我出不去了。”小巧儿笑了起来,“你说这洞口多善良啊!它还担心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偷偷地跟着我走了几十里!”
乔桐跟小巧儿笑,心里却有疑惑,是这样吗?这个洞口是在担心小巧儿出不去吗?还是,它在担心小巧儿不出去。
小巧儿继续说:“想验证这里是洞里还是洞外还不简单吗,里面找不到尽头,我就去外面找啊!第二天,我天一亮就绕着东郊走,走了一天,走到快天黑,直接就走到了隔壁村,可我沿途都没发现半棵这样的小草。我明明是绕着山洞外的山林走的,可是走没两下,我就从东郊出来了,走到了官道。走过到了河流,我还走过了另外一片小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