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愿（二）（1 / 2）

令蓝艾感到有些梦幻的是, 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和当年的死敌坐在同一张饭桌前吃饭。

五年未见, 吴起已经憔悴了许多。至少在蓝艾看来，当年那个穿着御赐的金甲, 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已经被病痛折磨殆尽了, 如今穿着宽松的衣裙，披头散发地坐在桌对面的女人不过是一缕尚未消散的残魂罢了。

“没有想到，少战神找到了一个好夫君呢，至少在厨艺上非常出色。”吴起津津有味地吃着陆明做的饭菜, 道，“看来你过得也不是完全的糟糕嘛。”

蓝艾道：“各得其所而已, 逃离了战场的我获得了些许宁静。”

“而沉醉于战场的我被犯下的杀孽所制裁。”吴起道，“说到底, 只是殊途同归罢了, 我们这种人，就连性命都注定要被战争取走。”

“倒不如说是……咳咳……背负了这么沉重的杀业后, 凄惨地死掉……咳咳……才是我等武人最终的归宿……咳咳……”吴起说着，忽然拼命地咳嗽起来，等到她放下碗时，碗中白色的米饭已经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蓝艾和蓝青看到此番情景, 对视一眼，均是神色复杂。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少战神呦。”吴起笑道, “无数的大夫都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也大概明白, 我已命不久矣，但只要接受了以后，我反而期待起了死亡。”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了有一天醒来，我身披金甲，面前站着黑白勾魂使者，她们与我说：‘吴起将军，抛弃这腐败的躯体，参加你最后的战役吧！’，然后我就来到了一片战场之中，背后是千军万马，面前也是千军万马。”

“我纵情厮杀，直到热血流干，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竟然还是同样的景色。”

“喂，少战神，你说，这样的死亡岂不令我心驰神往？”吴起说这些幻想的时候表情眉飞色舞，仿佛真的来到了那样的战场。

“这个……”五年前的蓝艾或许对这样的结局不无向往，但是如今的蓝艾已不再是那个狂热于战争的少女了，“如果战神大人死后真能去到那片战场，也不算一个凄惨的归宿。”

“果然是太过稚嫩啊！”听到蓝艾言不由衷的回答，吴起哈哈大笑起来，“我区区一个将死之人，你又何必阿谀奉承，大家当年都是刀刃相向的敌人，现在怎么连一句心里话都听不到了……咳咳……”

“战神大人，这是少战神大人的夫君特意为您准备的，据他说，可以清肺止咳。”就在这时，圆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三人转头看去，只见圆子站在门口，双手捧着一个一个小盅。

“夫君做的？”蓝艾愣了一下，问道。

“回少战神大人，是公子做的，他吩咐小人，要和这封信一起交给战神大人。”圆子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恭恭敬敬地道。

“哦？”吴起道，“呈上来吧，我这几年来可喝了不少清肺止咳的药，我听闻少战神的夫君在军中还担任有军医一职，男大夫，我这辈子倒是第一次听说。”

“是。”圆子双手捧着小盅，连同那张纸一起放到了吴起的面前。

吴起并不去掀小盅的盖子，反而拿起了那张纸，递给了蓝艾，道：“我不识字，还劳烦少战神读给我听听。”

蓝艾接过，低头读了一遍，先是苦笑了一下，而后才念道：“我适才在门外听到战神大人的咳嗽声，又听说战神大人得了肺痨之症，肺痨虽然可怕，但也不是不可战胜，我的心中已经大致有了调养之法，但是正所谓对症下药，不经过详细的诊断，我也无法妄下定论。如果我的妻主不介意的话，我愿意为战神大人治这肺痨。这碗冰糖炖梨能够清肺止咳，稍缓战神大人的咳嗽症状，最不济也能润润战神大人的嗓子，还请战神大人不吝享用。”

“肺痨虽然可怕，但也不是不可战胜。”吴起重复了一遍陆明信中的话，大笑道，“好狂妄的口气，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当年少战神那句，给我十万军队，我屠尽北朝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哈哈哈！”

“虽说当年少战神没有屠尽北朝，但是同样的，当年南朝那些孬种也没有给少战神十万的兵力。”吴起笑眯眯地道，“如今少战神的夫君说，肺痨虽然可怕，但也不是不可战胜，如若我不给他这个机会，那么又谈何战胜肺痨呢？”

“少战神，你说，对吗？”

蓝艾沉默一下，才道：“战神大人寻遍名医，却仍然饱受肺痨折磨，我夫君之医术高深，如今战神大人得到了一个治愈的机会，如果我仍然古板地恪守礼法，岂不是见死不救？战神大人请放心，一会儿我就带夫君过来。”

“呸呸呸！”吴起却伸出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面露恶心之色，“臭不可闻！臭不可闻！当年上朝的时候，那些文绉绉的家伙就是操着一口这样的官腔放屁，我原以为你我同是武人，想必能够趣味相投，没想到如今的少战神一张嘴，就是臭不可闻的官腔！”

蓝艾失笑：“战神大人性情中人，我佩服。”

“瞧你这话说的。”吴起正色道，“现在可是我在求你，让你的夫君救我一条小命，你就应该把姿态摆得高一点，高高在上，让我求你，那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