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幸运(1 / 2)
午后两点, 省人医。
层流手术室光洁明净。
手术正在有条不紊地稳定推进。
这台主刀的医生苏城,在省人医通称一声“苏院”, 是省人医分管科教的副院长。
他也是靳骞如今的“师父”。
想当初, 靳骞是把奖学金拿到手软, SCI和影响因子指标常年称霸医学部, 这些记录全刷完一遍,才光荣毕业。
他那位导师舍不得爱徒,就差要打电话给蓝烟了,想把靳骞留在明大的教学医院。
当然很可惜, 最后没成。
那位导师咬牙一想, 成吧,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个顶尖的苗子没能一直落我手里, 那就忍痛割爱,让给师弟吧。
于是,虽不是苏城的硕博, 靳骞一进省人医, 依然成了他最愿意带的学生之一。
夏天这个点, 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尤其是在这种常规、彼此都十分胸有成竹的手术。
病人全麻状态下, 聊天解闷是必备技能。
从天文地理到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外科医生性格本就风风火火,明朗外向,什么都聊得来。其中颠簸不破,最提神也最热衷的内容莫过于——黄.段子。
医生、医护之间术中带点颜色的打趣, 什么都能污的起来,这是常态。
手术室里,主刀就是绝对权威,由他主导整台手术期间的气氛和节奏。
何况,苏城当年独挑大梁,生生把科室带到了国内超一流的地位,全院医护心里都很服他。但他又是少数“偶像包袱”比较重,自矜身份,不喜欢开这种玩笑的。
这导致他在全院女性心中,地位又高出了一大截。
“都这么安静啊。最近我们院没什么新鲜事说说?”
苏城说着,一边熟练接过器械护士规范流利,轻击在他掌心的血管钳,眼里带笑:“明娜,你看看你,把你自己的学生吓成什么样了?”
“谁吓她了?那以后但凡我在这,她就穿不了刀片,递不了器械啦?”
年轻美貌的器械护士被她说的整个人一震,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了。
徐明娜冷哼了声,不服道:“老苏,我盯的可不是她,是你学生。”
这话真不假。
安静淡然如靳骞,也感觉全副武装的徐护士长,一丝不肯放过凝在他身上的目光。
看的他后背刺刺的。
他在各科轮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科,进手术室前师兄拍着他肩,一脸郑重:“兄弟,你是临八的,目标更大!老生常谈,护士长面前,千万千万牢记无菌操作!”
临八让他们节省了多少年,就背负了多少压力。
每次进手术室做自我介绍,主刀听见,都要意味深长感叹一声“就是那个新进的临八高材生啊”,优待没多少,相反还有故意问些刁钻古怪问题的。
靳骞还是那副明月照大江的疏淡。
被挑了刺,下了台记在备忘录,那段时间蓝烟在非洲,他整个人都泡在教学医院,空余时间就往示教室跑。
上台观摩的机会有限,但手术视频教学总是有的看的。
实习医生上台,基本都先从拉钩做起。
拉钩听起来简单,因为手术切口一般呈直线状,就需要人为把切口用工具横向拉开,方便主刀看到下方的组织器官,进行手术。
这项工作枯燥耗时,也很费体力。
靳骞第一次拉完钩回去,拿筷子手都有些发抖。后来几次习惯了,就一点感觉都没了。
但渐渐,大家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实习生能经历多少核心术式啊,总归以简单操作为主,可靳骞这个听说在学校牛到不行的人,到了这里,依然牛。
就说拉钩,因为助手站的地方往往是看不到主刀动作的,也不知道他的手术进程。
所以经常要听主刀指挥,去调整拉钩。
但靳骞,只要上过同类的手术一两次,很快就能做到依据手术进程,配合及时调整拉钩位置。
拉钩,打结,缝皮,这些眼下能力范围内的事,他都能做到最精妙。
因为靳骞论文写得太漂亮,原来最质疑他临床能力的秦主任,后来成天见的夸,恨不得霸着他留在自己科室。
认真聪明,追求完美,这家伙简直就是干这行的材料。
苏城对自己这学生也是一百个满意,听见徐明娜说,反倒慢悠悠笑了:“明娜,那你看这么久,也不挑点刺啊?”
“等着,在后头呢。”
几乎每个新进手术室的年轻医护,都被这位端正严格的护士长教训过。
徐明娜资历深、水平高,又一向嘴硬心软,就是训自己学生,主刀们一般也不会说什么,毕竟生命所托,手术室里一丝懈怠都容不得。
“护士长明明就很关照靳骞嘛。”
病人头部的幕布后面,麻醉师忽然笑眯眯接腔:“苏院您没看到,靳骞手术衣都是护士长亲自系的。”
一般徐明娜这个资历的巡回护士,都会带学生,由他们协助手术人员穿手术衣。
“哟,”苏城一听,乐了:“还有这档子事儿呢?靳骞,可千万别让你秦主任听见,人家刚对你有点改观。这下一醋了,全玩完!”
众人忙手头的事,一边躲在口罩后面忍笑不迭。
徐明娜气的柳眉倒竖:“老苏,先拿稳你的刀吧!”
“放心,吃饭的家伙,偏不了。”
除了一直对新人板着脸比较严格,徐明娜平心而论,心里是对靳骞有点犯嘀咕。
这不,刚刚要给他系手术衣的时候,那两个实习小姑娘,眼神你推我搡的娇羞样子,看的她一生气,皱着眉让她们散开,自己来了。
医院里,凡是品格端正的护士,没有一个不讨厌少数那些轻浮、喜欢和医生暧昧调.笑的同事。
她们成天累死累活不说,还要被这些人带坏名声,徐明娜心里不忌讳才怪。
在他们科,徐明娜由衷认为,靳骞有做男狐狸精的潜质。
“靳骞,这块你来缝。”
“好。”
徐明娜听见苏城下指令,也顺着望过去。
人家都说外科医生不论长相多平庸,拿起手术刀,就自带一层光环。这话她信,不过第一次看到长相特别不平庸的医生动刀,这个视觉冲击力——
尽管他半张脸都掩在口罩下,但露出一双眉眼,也足够迷惑小姑娘的了。
特别是那双眼睛,睫毛比女孩子还长。细而深的双眼皮,明明温柔极了,却冷淡安静,认真垂眼低望着手术野的时候,简直有种目眩神迷的恍然。
“不过我也要说你几句,靳骞。”
见学生操作稳固漂亮,苏城缓缓开口说:“在手术台上,老师们讲话你好歹也要多答几声,你话太少了。”
“等你以后做主刀了,别到时候就你一个人神采奕奕,其他人都安静到睡着了。听见了吗?”
靳骞低低嗯了声。
还以为不在内科,就可以少说话省点事,看来也不成。
靳医生腹诽。
这时候最想的就是……抱着老婆一通吐槽。
苏城像是知道他想什么似的,笑骂道:“你就拿出1/10对你夫人的热情,你的老师父就感激涕零了!”
“什么?!”
麻醉师第一个震惊出声:“靳骞你……你都结婚了?不是,你才多大,怎么甘心跨进婚姻坟墓的?”
“人家英年早婚很久了。”
这下,缝皮的漫长时光有的打发了,从护士长到麻醉师都开始八卦起靳骞的精彩情史。
持针器的移动稳准迅速,靳骞平淡地说:“我哪有什么情史。”
“我从头到尾,只喜欢过一个人,就是我老婆。其他别的人长什么样子,对我来说都很模糊。”
院长&护士长&麻醉师:“……”
他们都没想到,后半场的主讲人理所当然,成了靳骞。
这位冷峻少语的年轻医生,在说到自己的妻子时,也会用淡淡骄傲的语气,流露出温柔又意气风发的表情。
一台手术做完,在大龄单身的麻醉师心中,靳骞简直化身成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