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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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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多少不眠夜归人,星星在聆听你的声音,大家好,欢迎收听庆陵广播FM101.5,今天是由芳华为您带来的‘月夜星空下’情感电台,欢迎来电…”

晚十一点,霓虹争艳,温柔深沉的女声准时从车里的收音机里流出。

翁宜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窝在车上驾驶座,点燃一支烟,快到嘴边时才想起医生的医嘱,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具体说了什么,就这么追忆的一小会儿,烟已经烧了几许,她伸出手在窗外点了点烟灰,没有选择抽,任它继续无声的燃着。

“你好,主持人,我是上次给你打电话的大学生小雪,我男朋友不愿意出钱打胎…跑了…呜呜…”

“你好,小雪同学,这件事情最好是告诉爸妈哦。”

“我爸妈早已经离异了,连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你上次不是说愿意先帮助我,先把孩子处理掉么?呜呜…你是不是也是骗子?呜哇…你们节目说话不算数…”

女孩的哭声夹杂着方言谩骂声越来越大,烟草的味道随风飘入翁宜的鼻腔,她瞬间得以放松。她脑中组织了无数条安抚女孩的话语,可是到了唇边,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

“小雪同学,你先不要激动,你说的主持人是翁宜老师,等下让导播和你联系啊,导播,导播快切一下啊!”电台那头慌乱声起,莫文蔚的一首《电台情歌》匆匆响起。

“谁能够将天上月亮电源关掉…”

翁宜跟着唱了几句,而后荒诞的笑了,笑着笑着,眼睛便不受控制开始涩疼了。

谁又能将她身体电源修好呢?

副驾驶上随意甩着皱巴巴的医院确诊单“早期声门型喉癌”,建议入院。

翁宜听来心里烦躁,将收音机关掉,痴痴的仰望着天上那一轮半遮面的月亮。

冬天的月亮总是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明亮却又晦暗。

看着看着,渐渐的翁宜竟然发现自己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像是突如其来溺水般的局促窒息。

那一刻,她猛然对生命的流逝有了致命恐慌。

于是,就在一个无人经过的江边,翁宜双手青筋暴起,紧紧攥着胸口衣服,半个身子趴在车窗外,深深的痛苦喘息了无数次才得以解救,爆发的无助感让她想要一瞬间解脱。

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算了吧,别再害怕了,也别再挣扎了。

她突然有了一股莫名的孤勇,转动车钥匙打燃车,一脚深踩下油门,咬牙冲了出去。

江面上泊着一艘渡江游轮,上面挂着缤纷艳俗的彩灯,粗略描绘出船只轮廓鲜明的样子。

在黑漆漆波浪微澜的水面上,稳稳地浮渡而过。

在深不可测的黑渊里发着微弱光芒。

明明已经被宣告了死亡。

她脚左移踩死刹车,急剧惯力使人跟着前仰,她的头一下子猛磕在方向盘上,疼痛嗖的钻入她的大脑里。

真理的抉择就在面临死亡的一瞬间。

她想明白了,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顺从自己心意活过,怎么连死还要悄悄交待在了一个连人都不会经过的江边?

她咬牙作出决定,在把此生所有遗憾的事情完成后,自己一个人赶赴一场空前绝后的寂静死亡。

她反手一个利落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入车流,瞪大了眼睛,长呼着粗气不让自己哭出来,回家再哭,车上没纸。

翁宜是一个习惯把脆弱藏在精致背后的女人。

就像她的工作,在寂寞的深夜里,在穿越城市若万条光缆,在电波起伏的另一端,只有声音的空虚日子。

人们寄望她能够抚平心里的伤疤,在她这样一个陌生冰冷又温暖的“耳边”,痛苦,懊悔,喜极而泣,痛哭流涕。

凡是能用语言叙述出来的情绪,她都曾听过。

听众不知道她流露出的表情,不知道她在听过这样一个个,自己认为独一无二,实则千篇一律的故事之后,如何伪装温暖平静的声音,如何用最理智的方法来面对。

当然,谁也不知道洞悉人生百态的翁宜,同样会有脆弱。

她习惯了藏起来,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消化负面情绪。

都说不破不立,翁宜站在命运这条分叉口,突然也想打个深夜电话,问问那个人生的“陌生人”,她该何去何从。

电梯数字五楼…十九楼…三十楼…她在包里怎么找也找不到钥匙。

“翁宜姐这么巧,刚下班吗?”对门的关朗影顶着一张好奇的俊脸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半长军绿色工装大衣,卡其色工装裤裤脚扎在黑色马丁靴里,修饰出匀长的长腿,手里提着外卖盒烤串,满脸遗憾,道,“不对,今天还是芳华播的…你应该没有上班吧,你什么时候才回去播啊?”

他的声音稚嫩单薄,半成熟的磁性,个别字还有些卷舌翘舌不分。

像是饱满涩口,却让人贪恋的青苹果。

“关朗影。”她开口声音嘶哑生涩,甚至有些刺耳,哪里像一个电台主播。

听了她七年广播的关朗影,此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

“嗯?”他钥匙插入孔内,咔哒一转,门逐渐推开。“嗯?怎么了?”许久没有听到翁宜的回话,他抬眸,眼里流动着一种旺盛青春的生命活力。

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熄灭了,离天空最近的三十楼接受到了月亮的辐射,薄薄的从左侧打在关朗影温暖柔和的脸上,落下一片明亮一片深沉,他的左耳戴了一个黑色的三角形耳钉,瘦高匀称的身形挺拔在她的面前。

翁宜的眼睛猛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生机盎然的刺疼。

她想,那一定是太阳散发的光芒吧,就这么用尽全力、无怨无悔的照耀着生命疯狂生长的快活。

“做么?”翁宜红唇轻启,面无表情的弹出这两个字。

这一定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空袭。

她驾着直升机,丢下一个炸.弹准确无误打中他的心房。

关朗影瞪大了眼睛,有些错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垂下的双肩微微的颤动,身体不由自主进入一种迫不及待的亢奋,以及在残存理智下的困惑。

他们应该不熟吧?

翁宜推开门,让自己闪身进去,满目一片雾霾蓝色的空间。

她没有好好欣赏,直接反手咔哒关上门,将他顺势推在门上,双手撑在他的肩膀,没有一丝犹豫,红唇稳稳的印了上去,顺利撬开他的唇齿。

这场空袭,让他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

他还处在迷茫的状态,手下意识扶住她的腰,仍着翁宜予取予求,她的手逐渐伸向他腰间的金属卡扣。

就在那一刻,关朗影慌乱错开自己的脸,按住她的手,声音突然拥有了一种低沉的魅惑力,他吞了吞口水,疑问道,“翁宜姐…你怎么了?”

翁宜想要继续,却被他死死的擒住双手,如何也动弹不得。

她看着他微红皮肤上凸起的静脉血管,血管压力在不停的增加,一种充血的状态在他的身上蔓延开,他在保持清醒的拒绝她。

明白这个事实后,翁宜只想找个坟把自己活埋了算了。

她这是在做什么?生命走投无路,看见洋溢着生命活力的年轻男人,就要熊扑上前去吸取精气?电视剧看多了?当自己是个不死的老妖精?

翁宜低头看了看皱巴巴的黑色西装套装,脏兮兮的高跟鞋,这幅癫头癫脑的模样,就算不被当作老妖精,也离…黑山老妖不远了吧。

面前厚实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压抑的呼吸声在这个沉默尴尬空间格外突兀。

翁宜想,自己这三十年活得坎坎坷坷,也算是光鲜亮丽,一个人买了房,买了车,在工作上也小有成就,如果注定一天要死,也不该是背负着“寻情浪死”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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