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思(1 / 1)
冯蓉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是烙了张饼,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忽而想起白日里李宴亭说的“每每念起表妹来”,又忽而想到“表妹有没有时常念我”这一句,转念又是与李宴亭对视的那一眼,她当时只觉得自己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慌忙撇过头,现在想来又觉得隐隐遗憾,便举起自己的手腕来,看着上面那支已经沾染了她体温的镯子入了神。
彼时她将将十岁,正是懵懂的年纪,父亲是朝中五品谏议大夫,原本是阖家欢乐的景象,却因为一场大火烧毁了整个冯府,她的父亲和有孕的母亲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只有她与年迈的祖母因受不住酷暑在别庄避暑而逃过一劫,只是经此一事,冯家彻底落败。
祖母老来丧子,身体越发不好,而她才十岁,连照顾都做不到,祖母只好带着一个老嬷嬷投奔了慈玉庵,又念在她年幼,不忍她跟着去受苦,才将冯蓉托付给了冯氏。
冯蓉就是在那时候入相府的,那时候她时常吵闹着要父亲母亲,喜枝只比她大两岁,这种时候也只能在旁边落泪,幸好有冯氏哄着,才叫她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她是真心将冯氏当做亲人来看待的。
而李宴亭比她大了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初见之时就将一只小指粗的肉虫捉来吓唬她,但她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后来也找了机会反整了回去,两人这一来一回的就此相熟。等冯蓉再大些,红鸾初动,一颗心自然就系在了李宴亭的身上。
冯蓉想着,忽而觉得脸上湿湿的,却原来是不知不觉的就落了泪,她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面,渐渐呜噎起来,越长大,她就越明白悲伤从来都是要埋起来的,就算与冯氏再亲近,每每看着李宴菱肆无忌惮的在冯氏怀里撒娇,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却原来,很多事情,只能在自己的父母亲面前做的,而她,在十岁那年就已经没了这个权利了。
而除了父母外,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将来的夫君,喜欢上李宴亭的时候,她就想一直抓住他,做一个长情的人。
因着夜里哭过一场,早上冯蓉起来的时候眼睛就有些浮肿,喜枝见了,心疼不已。
“小姐是又想那些事儿了?”喜枝一边为她梳头一边小心翼翼的问着,她是跟着小姐一起长大的,这三年来眼看着冯蓉变得渐渐的不笑了,便是笑也是笑不到心里去,而她想起老爷夫人的时候,就会每每深夜落泪,早晨醒来便是这般。
冯蓉坐在秀墩上,木着脸任由喜枝给她梳头,听见她的问话,淡淡的嗯了一声,喜枝见了,心里更是心疼,默默的为冯蓉脸上多扑了一层粉。
今日冯蓉要去一趟慈玉庵,隋氏去世了没多久,前两天一直跟着隋氏的胡嬷嬷传来了话,说是隋氏的遗物整理出来了,有些东西她不好处理,叫冯蓉有空去一趟,她自然是要去的,顺便为祖母上上柱香,抄抄佛经,以便保佑祖母早登极乐。
这件事冯氏一早就知道,早早的就让马夫套好了马车,原本还说多派几个人跟着,现下李宴亭回来了,这个保护表妹的担子就自然落在了李宴亭的身上,是以等冯蓉到了垂花门的时候,就见李宴亭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了她,李宴亭便带了三分笑道:“表妹来了,瞧着你精神不太好,可是有什么忧心事儿,如若方便可以同我讲,说不定还能帮到表妹。”
李宴亭从来是见人三分笑,叫冯蓉看了,也不好再绷着脸,脸上浮现了笑意来:“多谢表哥,我没什么事,只是最近天冷了,昨夜总觉得又冷风吹着,没怎么睡好罢。”
“现在已经十月份了,你也叫喜枝警醒着些,睡前关好门窗,实在是觉得闷的话,就少析条缝透气,千万莫着了风寒,免得叫人担心。”
“是,我晓得了,多谢表哥关心。”冯蓉听着李宴亭关心的话,心里就不觉有些甜丝丝的,人也精神了些。
只是慈玉庵在城外,路途遥远,还得早点赶路,不然怕赶不上中午的斋饭,像寺庙庵堂这些佛门之地,一般什么时候起床吃饭都是有定数的,去晚了赶不上就只能饿着了,她便罢了,到底是要在那里住一晚的,但是李宴亭和马车夫侍从这些男子就不适合在庵堂住下,只能当天返回,如若错过饭食还要赶路就不太好。
因此两人便不再废话,只等冯蓉登了马车就立时启程,一路马车吱呀吱呀的撵在青石板路面上,外边夹杂着李宴亭的马蹄声,分外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