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1
黑暗的空间,稀松的门板,长了霉斑的水泥墙。雨水从棚顶的夹缝中挤出来,吧嗒吧嗒砸在地上,在水坑里弹出了几朵小水花。这是一个烂尾的地下停车场,当年承包人走得太过匆忙,连墙上的涂料都没来得及让人抹。不过得益于棚顶交错的疏水管道,这里在被荒废了几年之后进化得又潮又湿,意外而来的水分养活了一大批潮虫和耗子。空气里隐隐飘来一股霉味,还夹杂着鲜血特有的腥锈气息。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身材修长的人被用粗绳勒在水泥柱上,脑袋低垂着,只有微微翕动的嘴唇勉强能证明他是个活物。汗水混着他的碎发在额间凌乱地揉在一起,不时有几滴直接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把细长的睫毛浸濡得湿漉漉的。四下安静得让人脊背不由渗出寒意,可即便寂静如此,男人鼻间微弱的气息在滴水声的衬托下依然显得异常卑微,好像连听都不配被听到。
忽然传来了利落的脚步声。
一下,两下,三下。
声音慢慢从远处移动过来,每一步都踩碎了周围的沉默。
脚步声在最近的地方停下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一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同时凑了过来。那份惊悚就静止在面前的几毫米处,几乎和他的脸贴在一起。他的瞳孔倏地放大了,几乎将整个眼仁吞噬。喉咙在颈间拼命搅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晚上好。”诡异的脸扯了扯嘴角,眯起了那双狭长的眼睛,把眼里的光全部聚到了一起,盯得他浑身上下每一丝毛孔都战栗起来。那人直起腰板,把上身的每一个关节都活动了一遍,小臂上线条分明的肌肉一下一下绷紧,手里的匕首在阴暗中反射出银白色的光。
“等很久了吧......放心,这次不会像上次那么疼了......”
他想逃,可此时的四肢就像长时间没有供过血一样,酥麻得用不上力气。那人不再说话,把刀尖抵在了他的肩膀上。生铁隔着薄薄一层衬衣触碰到皮肤的那一霎那,他全身都绷了起来。
“呵......你越挣扎可就越疼......”那人抬起下巴睥睨着,手上忽然一发力,刀锋破过衬衣和皮肉,直直地劈进了骨缝里。
啊——他的嘴被神经猛地拉扯而张大,叫喊声也像被消了音一样。
疼,酸,胀,三种感觉齐齐从一个地方袭来。他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刀口处涌出,蔓延到整个肩膀,顺着皮肤向下流淌着。粗重颤抖的喘息也逐渐盖过了滴水声,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兹——”
刀锋被死死卡在骨缝里,在左右的拧动下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那人斜眼看着身体痉挛在一起的他,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直接把刀背一横,沿着骨头边裁了下去。鲜血像断裂水管中的水一样向外喷着。只见那刀身变换了角度微微一撬,沾满血污的皮肉便从白森森的骨头上被整块掀了起来。被分离的肌肉似乎进化成了独立的生命体,带着特有的鲜活组织在黑暗中兀自抽搐着。
“这就对了,”那人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呼出的气体濡湿了耳朵里细密的绒毛,“你躲不掉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2
“方医生!方医生!快醒醒!来病人了!”
方昱珩猛地睁眼,见孙护士一脸焦急。“病人......”方昱珩从办公室的床上坐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那好看的眸子里残留的惊惧和无助,可着实把这个年轻的小护士惊艳了一把。
“......对!又来了三个,在高速公路上跟疯了似的撞车,弄出连环车祸,刚被警察押过来!话也说不明白,就知道打人!急救那边人手不够都忙疯了!刚刚赵主任他他们都做了检查,但是......但是三个人梦境指标都正常......”孙护士的声音急得变了调,一点一点把方昱珩的思绪拉回现实。方昱珩拎起椅子靠背上的白大褂披在身上,边扣扣子边往外赶。
“老桑呢?”
“桑医生去北楼大厅帮忙了,好多医生都过去了!”
“那三个人在哪儿?”
“有一个重伤还在抢救,剩下两个都是轻伤,罗医生刚给他们包扎完,还打了镇定剂,在一楼处置室那里睡着呢。”小护士逐渐跟不上方昱珩的脚步,开始小跑起来。方昱珩此时的脑袋里乱成了一团麻,一边听着孙护士的陈述,一边努力保持自己清醒。
又是三个......算上这三个,这种罕见的病例就已经八个了!
“叮——”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汹涌的人群毫无征兆地冲进了方昱珩的视线。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儿子……”
“哎呀你挤什么!不都排着队呢吗?”
“人呢!快来人!”
……
大厅里熙熙攘攘,孩子的哭闹声,伤者的倒气声和亲属的嘶喊声无差别地交织在一起。绝望,悲痛,愤怒充斥了整个大厅,几乎要将这个医院的棚顶掀起来。医生们的白色身影穿梭在人群里,忙成了相机抓拍不到的虚影。抢救用的紧急通道早已经被占满,其余的伤者只能从大厅被推过去。
“我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呢是位于市中心的景仁医院......”几个特别会找时机的记者也不嫌自己碍事,干脆站在大厅中央,对着摄像机向家属进行着无关痛痒的采访。
“让一让!让一让!”
“都往边上靠一靠!把路让出来!”
普外科的几个医生扯着嗓门,拽着轮床往抢救室的方向冲。医院门口几辆急救车流水线似的往担架上卸着伤者,车顶的急救灯和警车上的报警灯一起闪烁,把门口照得如同白昼。
方昱珩拨开沉浸在痛苦里的家属们,拔腿走进处置室。几个警察正在守着处置室的门口,活像一群门神。“你好,我是精神科的方医生。请问我可以进去吗?”没等门口的小警察回答,一个穿着黑色外套,长得一脸正气的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你好,南阳支队副队长杨舒啸。”来人掏出警官证作了自我介绍,侧身让方昱珩进了屋。处置室里,两个体型肥胖的人瘫在铁床上,粗胖的手腕和床腿被紧紧拷在了一起,饭袋似的肚子随着呼吸平稳起伏着,人倒是睡得踏实。方昱珩扒开两个人的眼底看了看,又翻开了检查报告。阅毕,一口长长的气从嘴里叹了出来。
“方医生怎么看?”杨舒啸皱了皱眉,“这两个人的指标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看着却一点也不像个正常人。”
“可能是能力有限吧,我目前还没有办法解释这个现象。”方昱珩牵了牵嘴角,脸上说不出是无奈还是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