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①（2 / 2）

“叮铃铃……”

那十根纤长嫩白的玉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似是在轻柔地抚拨着铮铮琴弦。晶莹的丝线不急不慢地收紧……

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空气中的血腥味骤然变得浓烈，蛇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冒着绿光的眼睛倏地暗了下去。那三个蛇脑袋无力地动了动，继而一个接一个地掉落，重重地砸进被血染成紫红色的海水里。

黑沉沉的妖气散尽，海面上飘浮着大大小小、血肉模糊的海蛇尸块。

琏奕抬手，从蛇妖残破的尸体里取走最后一点有用的东西，一颗绿色的灵珠——那蛇妖修炼了上千年的心丹。

“师尊！”

“师、师尊……”莫深方才被师尊用丝线封住了经脉，现下只能靠师弟们撑着，吃力地站起身来行礼。

宽大华美的白衣翩跹，风华无限。琏奕轻盈地落下，绝艳美目懒开，悄然流转。大致看了眼莫深的腿伤，便转向落风怀中那个命若悬丝、气息奄奄却依旧瞪着一双大眼睛痴痴地望着他的小孩。

“伤得这么重……哪儿来的孩子？”

美丽的神面无波澜，一如他半开的美目中万万年不变的死寂。依旧是那般不真实的声音，他似乎从来不开口。

落风颔首低眉，摇了摇头，道：“弟子不知。巡视时见北方妖气横行，赶来便瞧见这孩子险些落入蛇口，性命不保。弟子惭愧，拼尽全力也不敌那妖怪，不得已劳动师尊……”

琏奕一摆手，腕间的银铃叮铃作响。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孩子，一言不发。

随着琏奕的走近，小孩闻到了一股沁入心脾的草药幽香。他费力地抬起小手，似乎想要触碰眼前这个美得像梦一样虚幻的神明。他浑身是伤，疼得开不了口，那双格外讨人喜的大眼睛呆呆的，其中蕴含的光辉绚丽而灼亮。

“睡吧。”宽大的衣袖在小孩面上轻轻拂过。移开时，小孩已经陷入无声的沉睡。

“带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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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未能保护好师弟，请师尊责罚。”

小孩被安置在琏奕的楚乐宫，莫深坐在一边，落风跪于堂下，悟心山十八个弟子全部到齐。

大师兄领罪，一同作战的师弟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殿中立刻跪倒一片，“与大师兄无关！师尊若怪罪，弟子们愿一同领受！”

落风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都起来！”

一旁的莫深嗤之以鼻，对于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义，他一向不屑于顾，只觉得矫情得很，虚假得很。

“本座无意怪罪，都起来吧。”琏奕坐在软榻边，右手抚上小孩的额头。

众弟子面面相觑，站起身来，默默地等候着师尊发话。

片刻之后，琏奕挥袖起身。莫深这才敢开口说话，“师尊，我的腿……”他一个大男人，疼得就快哭天喊地了，如今一条腿已经没了知觉，这彻骨的疼痛也没见得消退多少。

“去取些药泉水来。”

落风领命，刚抬腿又听师尊道，“再，采一株帝语。”

在场的皆是一愣。帝语花有多珍贵尚且不说，就是天帝天后想要从悟心山这儿求得一朵也是不容易的。如今师尊竟要用上帝语花，可无论是莫深还是这孩子，估计都是无福消受的。

琏奕侧目：“愣着做什么？蛇毒进入心肺，命就回不来了。”

“是，弟子这就去。”

悟心山的药泉是汇聚天地至清之灵气的仙泉，能祛除邪毒，蕴养仙体。将受伤的躯体往泉水里一泡，不出半个时辰，必定完好无损，还有美容养颜的奇效呢。

落风捧着青葱荷叶，取来药泉水。琏奕将泉水凝成一颗颗水珠，在遍体鳞伤的两人身上稍稍滚了几圈，便已有好转的迹象了。

琏奕打了响指，水珠应声而破，淋在两人伤口上，融入骨血之中。

“扶莫深下去歇息。”

“是，师尊。”

莫深气息逐渐平稳，腿上的蛇毒也已清除得差不多了，应是没有大碍了；只是那孩子还没有苏醒的意思，着实令人担忧。

琏奕转向落风，“花呢？”

落风忙奉上一株新采的九瓣花。琏奕伸手接过，遣了众人退去。落风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师尊……可是真要用帝语花续命？”

琏奕淡然若水，懒懒地抬了抬眼眸。

落风垂眉拱手，道：“上古真龙的心头血是宝也是祸。若这孩子命不该绝，能活下来养成个仙体自然是好；可若是受不住……”

琏奕取下娇艳欲滴的花朵，缓缓置于小孩口上，“左右都是一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你下去吧。”

落风不便多说，躬身退去。

楚乐宫中回响着清脆的铃铛声，叮铃铃……叮铃……

小孩醒来是三日后的事了。

三天三夜浑浑噩噩的沉睡，疼痛、灼热、窒息……这一觉并不好过。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子，是生是死、醒不醒来都在于一念之差。小孩自然也想过放弃，就这么睡下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儿，至少轻松一些是肯定的。

但在恍惚之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叮铃铃铃……”

他闻到了一股淡雅的药草馨香。

他想起，他似乎见到神了……一袭白衣，倾天绝色……生得什么样子？记不清了，只记得很美，美得不可方物，让无垠天地、茫茫宇宙都失了颜色……真想再看看啊，他想再睁开眼睛看一次……

“……”

“醒了？”

“神……”

“你叫什么？”

“……我……我没有名字。”

“无名？”

“无名……神仙哥哥、神仙哥哥能……能赐我个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