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伊始。(1 / 1)
不知道诸位在十二周岁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但是对于陈倦来说,十二周岁这一年对她来说是人生中最难以忘记的一年。
这一年所带给她的一切打击与磋磨,在她看来大于人生之后所有的疼痛与困难——尽管这实际上并不值得一提,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毫无反击的力量,才会被不起眼的风浪拍倒在地无力挣扎。
2012年,棚户区改造第二年四月,陈难终于向陈倦和姚枫妥协,用他们低矮而潮湿冬冷夏热的平房换了一间五十平方的楼房,四楼,不大,在装修的时候陈倦依然挣扎在学海里无法自拔,同时承受着父母之间的不和——仅仅是因为装修,二人也可以大打出手。
五月十六日,陈倦清楚的记得这一天,这是她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那一天陈倦和姚枫高高兴兴的收拾了东西搬家,陈难也许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无需旁人搀扶自己一个人扶着扶手爬上了四楼。
再然后陈倦就去了学校——搬家固然开心,也不足以让姚枫给陈倦请一天假。
她拄着脸看着讲台上神采飞扬的班主任,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放了学姚枫会不会骑着电动车来接她。
虽然放在现在不过是不值得一提的玩意儿,但那是陈倦一年级时第一次考了年级第二,姚枫狠狠心才大出血一次买下的大件儿,两千多大洋,约等于陈难两个半月的工资,姚枫小店半年的收入,大抵也正是因为这个姚枫放弃了自行车,从此体重暴涨,再不见陈倦早年见到的美人风姿。
一天的时间在遐想里过的总是很快,刚出校门陈倦就看见了跨坐在有些磨掉了漆的红色电瓶车前座上和别人侃侃而谈,她咽了口唾沫,过了马路拍了姚枫一下,兴致正浓被打断无疑是不爽的,姚枫瞥了一眼陈倦,所幸搬家所带来的愉悦还未完全消散,只兴致缺缺的让陈倦上了车,一路无话。
上学的日子总归是无聊而漫长的,总之伴随着梅雨季节的来临,陈倦总算是盼来了暑假,抛去了对于下学期又要换老师的茫然,只想每天蹲在电视机前等着金鹰卡通播出《果宝特攻》,然而事与愿违,陈难的病严重了,姚枫眼见着赚不到钱每天不着家四处推销,陈倦无奈只能担起一家两口的炊计——姚枫是不在家里吃的,陈难已經病的起不来床了。
陈倦茫然地站在厨房,许久撸起袖子在锅里添了水便丢下去面条,在水沸腾的过程中面条不堪重负溶解开来,最终造成的结局是一半粘在锅底硬的抠都抠不下来,而没溶解的那一半无力地飘在水面上,陈倦用筷子捞起来咬了一口咀嚼,眼泪滴在了锅里——没熟。
兴许是孩子小不懂事,总归陈倦是吃了那锅面条,然后刷了锅,代价是拉了三天的肚子。
到了七月底,陈难已经病糊涂了,这一日陈倦从家里搜罗了五毛一毛的硬币,凑够一块钱又给陈难买了二两白酒——没有酒,他已经不肯吃饭了,尽管买了陈难喝掉之后依然发脾气说不是想喝的那种,而普通的散装白酒在陈倦眼里也没有什么区别,把酒放在桌子上,陈倦出门去了补习班。
补习班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补习班,挂着一个“剑桥少儿英语”的名号,每个月收费五十块钱,一个月里也就那么几堂课,周六周日的下午两点到三点半,每天最热的时候,所幸陈倦是个北方姑娘,北的不能再北的那种,于是便没有聒噪的蝉鸣,使得她能睡上完整的一觉,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陈难晚上已经不睡觉了,瞪着发黄的眼睛嚷嚷着要酒喝,一吵就是一晚上,白天也不消停——电视是在陈难与姚枫的卧室的,陈倦每每坐在那屋的床上要看电视,陈难总要伸脚狠狠的踹陈倦让她去买酒,无奈陈倦只能到处搜刮硬币,甚至去捡过矿泉水瓶去卖,总之要保证他每天都有酒喝才能看上电视。
一觉睡醒陈倦抻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背着书包往家里走,补课班老师决计是不会搭理她的,只要每个月的钱交上了就可以,毕竟陈倦睡觉归睡觉,成绩依然保持的很好,虽然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也不影响她把陈倦作为一块招牌来用。
在烈日的煎熬下陈倦只觉得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湿哒哒的布满汗水的脚印,就这样机械的踏过干燥到每一步都可以激起尘土的地上,在打开门看见陈难仅仅穿着大红色的内裤倒在一滩散发着咸腥味道的黄色液体中间的时候,她的内心毫无疑问是崩溃的。当陈难转动着浑浊的眼珠终于聚焦看着她的时候,陈倦觉得她的眼睛被眼前景象刺激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是站在原地毫无疑问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在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的时候陈倦下意识的合上了门,力气过大门与门框撞击发出了恼火的“梆”的一声,顾不得酸胀的眼眶陈倦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卫生间冲着马桶干呕数声,苍白着脸色出来避开液体走到陈难身边,自他肋下托起借力把他扶着站起来,搀着把他扔到了床上,提着拖把擦干净地面,然后在陈难不满的叫喊声中神色僵硬的站在陈难身边拿出纸尿裤给陈难换上——不是陈倦不孝,只不过往日里这种活计是断然轮不到陈倦来做的,毕竟在父母眼里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尽管她已经看过了许多总裁大人爱上我的小说,早就明白了一些她不该明白的事情,只不过父母并不知晓罢了。
有些事情做过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女装是这样,家暴是这样,换纸尿裤清理排泄物也是如此,在陈倦一日一日重复与这些事情打交道的时光里,陈难终归是沉疴到无法起床,在陈倦开学的这一天,姚枫带着陈难住院了,而陈倦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医院与学校比邻,总比每日放学回家后还要走上将近一公里要强的多。
而在开学的第一天,陈倦在见到新的班主任的同时就接到了一份有苦难言的任务——准备一份演讲,九月十日教师节要上台演讲,与现在不同,陈倦那个时候是没有电脑的,手机也没有,姚枫和陈难的手机也无法上网——于是只能搜肠刮肚的自己写,写好了稿子就已经是九月四日了,好在是自己写的东西,终归是很有印象,背起来很是方便,出于放松陈倦丢开了稿子翻看起了九周岁时陈倦自己买的一本闲书《人类未解之谜》,正翻到拿破仑之死看的津津有味之时就被姚枫掐了一把:“小兔崽子又看闲书!你们老师可跟我说了这次演讲很重要!还不赶紧背稿子去!”
多少年后陈倦依然后悔那一次听了姚枫的话乖乖的去背演讲稿而忽略了姚枫眼里的慌乱,因为那是陈倦接下来灾难岁月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