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神风三十八年冬,腊月二十三,正是送灶神之际。当天寅时三刻,一封加急密报传来,七皇子荣王常誉贪污军饷事发,戍边战士因此冻死饿死不计其数,一时之间民情激奋,群臣哗然。皇上因此震怒,当即将荣王收入天牢,贬为庶人,连同风鸣阁大学士兼同中书省平章事乔卓、御史台大夫乔杨、骁武营指挥使乔桐和荣王侍读柳玄一并打入天牢,并着其家人流放幽州。当月,荣王病死在天牢,没能够熬过旧年。
那年的雪下的很大,西北的大地上早已经覆盖上了厚厚的雪。呼呼的朔风卷着鹅毛雪下来,仔细的梳过人的每一根骨头,使人在外面甚至站不了一刻钟。黄州的临秀山的洪峰寨里,钟毓穿着单薄的道袍夹衣,神色严肃的望着下的正盛的雪,他的头发上、眉毛上和衣服上已经积了不少雪,想来已经站了很久。
洪峰寨的寨主沈洪从屋子里走出来,他喝的双颊通红,敞着狗皮大衣,头上身上直冒热气。沈洪虽然喝的不少,但是眼神还很清明,他一眼看到庭中神情凝重的钟毓,挠了挠头,摇摇摆摆的走过来说:“钟道长怎么还站在这里?快点进屋,兄弟们正喝着呢!”
钟毓转过头看他,吁出一阵白汽,说:“沈寨主不必忧心贫道,还是快回去暖和暖和。”说罢,他看着纷纷扬扬的雪,眉目之间积满了忧虑,“这么冷的天,小姑娘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沈洪抹了抹他不加修饰的大胡子,然后拍拍钟毓的肩说:“道长别想这么多,待会儿等那帮海冷一到,兄弟们一准儿帮你把柳家的小姑娘抢过来。”说完,他挠了挠头,不是很赞同的说:“不过我说钟道长,你干嘛非要趟这趟浑水?朝廷的事儿,青云观不是一向不掺合码?而且皇帝老儿刚把柳玄咔嚓了,你就要救他女儿,这不是自己往火坑边儿凑吗?”
钟毓苦笑了一下,眉头依旧紧锁,他向沈洪解释道:“沈寨主有所不知,贫道与柳侍读曾有过一段交情。柳侍读为人高洁傲岸,心怀家国,是少有的忠义之士,贫道一向敬仰佩服。可不曾想他因为荣王的事情受了牵连,唯一的小儿子也因此病死狱中。只剩下一个女儿,贫道不能不管。”
沈洪这才明白过来,今天凌晨钟毓匆匆忙忙的到访,说务必请他在今天押解犯人的官兵经过时,救下一个小姑娘。沈洪还在纳闷,钟毓一向不管朝廷的事情,怎么会突然想救一个罪臣之女,不过他向来豪侠尚义,就一口答应下来了。这时候沈洪听到他这么说,赞同的点头:“钟道长这话说的不错,既然柳侍读是钟道长的朋友,也就是我沈洪的朋友,洪峰寨也不能不管!”
钟毓闻言向沈洪长作一揖,感激的说:“贫道谢过沈寨主了。贫道自知这件事十分棘手,给洪峰寨也添了许多麻烦——”
“哎——钟道长可别这么说,”还没等钟毓说完,沈洪就连忙打断了他,“我们兄弟在临秀山上落草的那一天,就不知道麻烦是什么了。怕麻烦,谁还在这儿啊!”
钟毓笑着点头:“沈寨主为人通达。”
正说着,寨子里盯梢的王五登登登的从外面跑过来,吸溜着鼻涕急急忙忙的说:“寨主,寨主!那些人马上要进咱们的地儿了!”
沈洪一挥手,说:“正说什么就来什么,赶着来送死——你去把兄弟们叫出来,抄家伙走人!”
钟毓连忙拱手对沈洪说:“沈寨主,麻烦你了。”
沈洪一点头,说:“钟道长,你就在屋里等着,喝喝酒吃吃肉,半个时辰里我把人带回来!”说罢冲着屋子喊:“人呢?都给老子出来,什么时候了还磨磨蹭蹭!”
沈洪这一声吼,屋子里的人像沸腾了一样,一窝蜂的都涌了出来,他们一个个刚食饱喝足,脸上都是红光满面。钟毓看着从屋子里涌出的汉子和骂骂咧咧训斥他们的沈洪,眉头却依旧紧锁,仿佛谁用刀替他刻下了这纹路。他叹了一口气,想着,七皇子事发,但与七皇子交好的十皇子宁王常谙却毫发无伤,呵,帝王家的争端,柳侍读何苦要去掺合呢?钟毓凝望着众人的背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渐行渐远,忽而一阵风刮来,漫天的雪打了一个颤,又纷纷扬扬的落了下去。
沈洪领着一群人下了山,在官兵必经之路埋伏好,静静地等着他们经过。临秀山天气寒冷,地上的积雪都上了冻,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洪峰寨众人埋伏在枯枝石头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远方的山道上传来凌乱的马蹄踏进积雪的声音,训斥声、锁链的撞击声响成一片,越来越大。茫茫大雪中出现了一排的灰影,拖拖拉拉的前行着,还隐隐约约传来官兵的叫骂声:“快点快点!都没吃饭,不会走路啊?快点,冷死爷爷了!什么鬼天气……”
随着队伍越走越近,沈洪面容也越来越严肃,他冲后面的弟兄打了个手势,所有的人便叫喊着一拥而上,将官兵们围了个严严实实。一时之间,吁马声、马蹄乱踏的声音、拔刀声、犯人的哭喊声和山寨人示威的声音参杂在一起,雪花在他们周围凌乱的上下飞舞。
那群官兵明显吓到了,他们原以为洪峰寨的人不会惹这身腥,可没想到正被他们撞上枪口。为首的一个官兵拔出明晃晃的刀,壮胆质问沈洪:“大胆山贼,你们竟然敢劫朝廷的军队,是活腻了吗!”
沈洪拎着一把大刀,走到前面去,周围的兄弟立马给他让出了一条道。他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对着那些官兵说:“老子管你是谁的人,到了老子的地盘上,就得听老子的!老子今天就想劫你们——兄弟们,给我上!”说着他一挥手里的刀,洪峰寨的人便挥家伙上前厮打开。
那群官兵硬着头皮去打,可是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沈洪一刀砍下去,一个官兵的头连着肩膀便没了一半,鲜血霎时间四处飞溅,一半落在了洁白的雪上,化作红梅;一半溅在了沈洪的脸上,他顾不上擦脸,对着众人喊:“兄弟们,把这群狗东西都杀了,把他们押着的人带回山寨,年轻的女人就给你们当媳妇!”
洪峰寨的兄弟立马欢呼起来,叫喊声夹杂着兵戈声,气氛越来越火热,完全盖过了犯妇惊恐的抽泣声。沈洪往犯人那边看,一眼看见了两个抱在一起的小女孩,她们衣衫褴褛,脸上手上也生了冻疮,青青紫紫的一片。其中一个深埋着头抽泣,另一个颤抖的望着他,眼神中虽然有惊惧,但是还是强撑着不肯低头。沈洪一愣,心想着这小姑娘可真有意思。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将官兵全部清理之后,沈洪领着人将一众犯人全部押回了寨子,只留下一些兄弟打扫山道。王五在一旁对着其中的一个年轻姑娘说:“你别害怕,进了我们寨子,包你吃得好穿的好——你们本来也是流放的,流放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啊?姑娘你听我的,好好呆在这里……”
王五正说着,沈洪一个巴掌拍向了他的后脑勺,王五“哎呦”一声抱住了头。沈洪哈哈哈的笑了,指着王五说:“你小子,不就想娶媳妇了吗?行,回去之后老子给你做主,娶了这个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