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和大商(1 / 2)
马车在闹市中穿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咯吱声混着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两条马拉着马车往前走,驾车的是一个少年,看着很是机灵活泼,一双眼睛不时朝后瞥一瞥,嘴角的笑意扒都扒不下来,捏着缰绳的双手满是汗水,这是他第一次跟着王爷做事情,心中的激动丝毫都遮不住。
这时节最是温煦,偶尔会有风把马车上的帘子掀起来一角,走在街道上的行人若是运气好便能有机会窥见马车里面的美人儿,虽只是一瞥但那也已经足够了,很是有些人不需要多看,不需要仔细打量,就能在你的心上深深的刻上这么一刀子,无关心动不心动,只是出于对造物美好的惊叹罢了。
‘美人’不是个美人,却又该叫做美人。
这话听起来自相矛盾,读起来也甚是拗口,但却是个事实。
只因为这美人是男人,而自古以来,对男人的夸赞都无外乎英俊和高大,那雌雄莫辩的说辞倒更像是把一个男人身上的男子气概给模糊了,可是这个美人却让人生不出这样的想法,只因他周遭的气质干脆了当的透露出了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极具攻击性的男人。可那张脸也的确不偏向于英俊的类型,所以,美人将将好。
不去给这种美丽加上什么偏向性的辞藻,只单单是美罢了,谁又能说美这个字只能用来形容女人呢?
美人的身份是大商的皇子,他是皇上的第九个儿子,但生母离世得早,皇帝便让他去了君后宫中,由君后抚养长大。
大商自建朝以来便定下了规矩,皇族娶妻须得娶两位,一位男妻,一位女妻。除大商皇帝的男妻被尊称为君后外,其余的男妻都称为欢君,再在前面冠上自己的姓。而至于那些簪缨世家和高官权贵倒没有定下强制性的规矩。不过不论什么朝代,效仿皇族都是一件极为热络的事情,更不况论连皇帝陛下都如此这般。所以,这娶男妻倒成了人人都认同且都会尽量去做的事情。
自古以来,这对不对,错不错都不过是个噱头,只看那掌握对错的权利在谁人手中罢了。
男人虽下嫁为妻,却并不失身份,仕途之路上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只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虽说这官阶不可大于自家夫君,可却也无伤大雅。所以,这也是世家大族对娶男妻极为赞同的原因之一,谁都愿意自己的助力再多些。再者,娶了男妻也能压制母族势力过大的嫡妻,那些个后宫乱政,外戚专权的事情已然不少了。
当今陛下的男妻,也就是姒君后因不能生育,所以那些个生母早逝的皇子皇帝大多都会交由他抚养,而这马车上的美人便是姒君后抚养的皇子之一,除却他以外,还有一个皇七子。美人的生母在他六岁的时候怀上了一个皇子,可生产时大出血,于是撒手人寰,只留下了两个孩子。钦天监说美人的弟弟命格过硬,待在皇宫中对谁都不好,须得去寺庙中洗洗命理中的煞气,皇帝虽有不舍,可也是个惜命的,在美人的弟弟刚满月便送去了商都郊外的一处皇家佛寺,说是为大商祈福。
美人这番便是要去那佛寺见自家弟弟,自家弟弟是皇帝的第十一个皇子,今年生辰还未过,虚岁十五。这么多年,除了每年的家宴他能在宫中待上几日,其余日子都是在佛寺中度过。而皇帝也像是把他忘了一样,从未提过要将他召回。
美人半阖着眸子,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长发一股脑的束在脑后只用一个白玉扣扣住,美人不喜欢将头发盘成髻,所以只是将它全扎起来,站起身来的时候头发和腰部齐平。若不外出的时候,美人更是连发扣都懒得戴,随它散着。只偶尔也会编个长辫子,在离发梢有一段长度的地方系上个带子,而那脸侧倒是留了些挽不成的碎发。
美人是个不怎么注重外表的人,也是个怕麻烦的人,对美人而言,只要浑身轻松,不要有什么负重就好,别的什么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马车出了城门,朝着那佛寺的方向行驶,因是皇家佛寺所以去的也都是些皇亲国戚,寻常人是去不了的。
佛寺建在定安山上,名字叫祈天寺,现在的主持佛号是了寻,年龄已是古稀,可却仍旧是精神得不行,前些年祭天的时候皇帝请他写了佛偈,是美人奉命将佛偈送到祭坛的,所以美人对这位了寻主持的印象极好。美人年幼时也见过那主持,可时间着实有些久远了,那时候的了寻主持他早早没了什么印象。
定安山被皇家圈了起来,在半山腰的地方设了关卡,只有持了令牌的人才能进去,那令牌是一块白色的汉白玉雕成的,正面刻着姓名与生辰八字,反面刻着大商的图腾,这东西在皇族子女出生后就开始制作,满月的时候由皇帝赐下去,所以这令牌也有一个名字——大商令。
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过,也只是一个象征罢了,除了能用这个进入祈天寺以外,别的也没什么用处。
山路有些颠簸,美人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自从那场暗算之后,他就成了一个病秧子,整日需要喝那苦汁子,但这对他而言没什么大不了。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美人一张脸上看不出情绪,他摩挲着手中的大商令,冰凉的触感让他的记忆清晰了些。
好像是每日都在朝堂上求着那人让自己回去漠北吧。强的,软的,都用了。
他本就是个极为自负的人,别人认为他做不到的事情,他偏就要做到,那些人让他没办法回到漠北,让他做不成大将军,他就偏要做给他们看。
年轻气盛这个词被那个时候的他表现的一览无遗,毫无余地。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除却了性情中那份自负在不断作怪之外,那加快了速度不断冰冷下去的内心才是他真正想远离商都的原因。
美人看了眼被风吹起了一角的窗帘布,那外面是逐渐清晰的皇家卫兵,这段不远不近的路程让他把那些因时间久远而模糊了的过去又重新往清晰的样子描摹了几分,他轻吸了一口气,闭上眸子,像是要压住心中的什么东西一样。
终于,外面响起了那一直不变的与前生相同的询问,前世和现今,在这个时候重合。
“请止步,出示大商令方能进入。”
驾马车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回了声‘稍等’,随后转了个身,对着那帘布后的人请示:“王爷,他们要大商令。”
被叫做王爷的美人在少年的话说完后睁开了眸子,那双眸子像是一口古井,幽深见不到底,只抬眼的一瞬间,似乎能让人感受到日月星辰般的悠旷与浩瀚,但只是刹那,便被掩盖了下去。
一双修长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布帘的一角,那手掌之中的大商令泛着柔和的色泽,这应该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可若仔细去看,指节处都起着茧子,手指根部的地方由为清晰。
驾马的小少年呆愣了一会儿,并非是他没见过世面,只是这只手的主人实在是他心中的英雄,这只手曾握住银枪驻守在漠北的边疆。这只手的主人是大商的守护神,是大商的传奇,他护住了大商千家万家的灯火通明,他唤醒了数以千计万计少年儿郎的血性。这样的一只手,足够让人心中澎湃万千。
回过神来,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做着什么神圣的事情一样,神色极为认真的伸出了双手,准备接过那大商令,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