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1 / 2)
按大淮的规矩,但凡被赐婚的男女皆要去宫中谢恩,第二日,天还未亮,李嬷嬷便伺候着江雨筠穿衣,洗漱,待一切事毕,簇拥着江雨筠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而行,街道两边小贩的喧嚣声频频传入车厢中,李嬷嬷撩帘看了一眼宫门方向,转头对江雨筠道:“小娘子若是困顿的厉害,就先眯一会儿,待会到了宫门,老奴再叫您。”
江雨筠正盯着桌案上燃着的错金翡翠香炉出神,闻声抬头,轻声道:“我不困。”
李嬷嬷见她眼底红红的,不禁想到方才临上马车时见到江蛰脸上无奈且愤怒的神色,不由凑近江雨筠,低声道:“小娘子莫要忧心,昨夜卫将军已派人去请了明德公主。说不准,这会儿公主已进了宫。”
江雨筠的祖母乃是嘉帝的亲姑姑,明德公主。自她祖父过世后,久居洛阳城外的清心庵,已许久不过问俗事。
江雨筠昨夜并未睡好,此时,眼底还留着淡淡血色,闻言困意消散大半,脱口道:“可......圣命难为,哪怕是祖母也不一定说服得了圣上撤除圣旨。”
李嬷嬷握住江雨筠冰凉的指尖,又道:“明德公主一向疼爱您,若您去求她,依她心软的性子,定会为您讨个公道的 。”
可话说出口,就连李嬷嬷也为察觉到腔调里透着无力。
她紧紧抓着江雨筠的手,似要将心中信念一并传给江雨筠。
江雨筠茫然的点了点头。
对于陆家,她只耳闻过。
只知起初阿耶和陆侯两家交好,不知因何事生了龌龊,分道扬镳,之后,陆侯平步青云,高居庙堂,执掌朝政,而阿耶却仕途不顺,守着皇亲的名号荒废渡日,而今,陆侯的日子陆六郎,身职御史中丞之位,督部刺史,内领势御史,更是权倾一时。
如今两家势力早是云泥之别,哪怕阿耶搬出她的祖母,恐怕也不能阻止这门婚事。
可听了李嬷嬷劝慰的话,一路上紧绷的心弦却缓缓的松了。
就在此时,忽的,马车外传来一阵马儿撕鸣,同时,伴着一声高斥:“什么人?”
说话人声音沉厉,语调里透着不容置疑。
听声音可不就是前头马车上的阿耶?
江雨筠心中一惊,急忙撩.开车帘,探头朝外看去。
天色未明,瘴雾迷茫,只听到从长街尽头隐隐约约传来马蹄声 ,不多时,十几个身穿黑色大氅的将领簇拥一辆马车到得近前,为首一人见到江蛰,面上一肃,连忙翻身下马,抱拳朝江蛰道:“卑职侍御史袁永,叩见卫将军。”
那人说罢,朝江蛰深深一鞠。
却是两家马车狭路相逢,互不避让。
江蛰眯了眯眼,并未叫袁永起身,而是看向他身后的马车,车身以云母为饰,车辕镶金,涂以琉璃五色漆,正是御赐的清油云母犊车①。
朝中有勋德者皆赐云母犊车,放眼大淮唯有一人有此车,正是他未来女婿陆景曜。
江蛰正因赐婚圣旨怒闷,语带嘲讽:“本将军以为是谁呢?殊不知却是挡了御史中丞的大驾。本将军是该让还是不让?”
乍暖还凉的寒风呼啸扫过,卷着地上薄尘拍打在石砖上,发出扑扑轻响。
车帘后并未有人应声,许久,传出一阵悉悉索索之音。
袁永躬自是听出江蛰语气中的嫌恶之意,心里恼怒,却隐忍不发,躬身走到车边,俯腰将车内人小心翼翼的扶出来。
因距离较远,江雨筠瞧不清楚袁永脸上神色,只依稀看到被他扶着从轿中.出来的男子,年纪在二十五六上下,一身皂色衮服②,头戴著笼黑冠,因逆着光,看不清男子容貌,只见其周身气势煌煌,透着无上威严。
灰葛雾色中,男子脚步极慢,似一步一挪,可即使这样狼狈的模样,也似有种闲适的姿态,对应突起而来的变故。
“大人,脚下留心。”原先骑马的将领纷纷下马,恭敬地立在一旁,袁永则小心嘱咐。
江雨筠好奇无比,探出半个头想要瞧清楚那男子面容,那男子似感知到她的视线,倏然转头,朝这边望过来。
马车前悬着的羊角灯被风刮过,烛火摇曳,忽明忽灭的光线笼在男子面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