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绵绵（1 / 2）

迷朦夜色中，郭子越载着熟睡的丰眠一路飞驰。

刚才，她不过说了句“阿越被我弄丢了”，男人的七魂六魄便瞬间被抽了个干干净净，什么尊严，什么执念，什么坚持，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让郭子越有些挫败。

他想起从前。那时候丰眠还是个喜欢读毛姆的小文青，天天抱着《面纱》、《月亮与六便士》这些翻来覆去地看不说，还三不五时就拿出来念给人听：

“‘在爱情的事上如果考虑起自尊心来,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实际上你还是最爱自己。’你看，人家说得多好！”

20出头、正是日天日地阶段的郭子越根本不信这套：“自尊心都没了那还算什么爷们儿？谬论。”

可现在……谬论眼见着就要成真。

等红灯的间隙，他伸手调出个电台，声音开得很轻——是档深夜点歌节目。

“主持人好。我想送首歌给我的孩子，但不知道哪首合适。在外打工忙生计，一年也见不到她几次，很愧疚。”一个有些疲惫的中年男声响起。

主持人安抚了他几句，推荐：“那我帮您选一首王菲的《人间》吧？这是她送给自己的大女儿的歌，动听有意义，希望您和您的孩子都喜欢。”

音乐响起，郭子越用指头哒哒地敲着方向盘：没听过，但还算顺耳。

可当电台里那个婉转女声唱到某段时，男人身形一僵，下意识地紧踩了下油门。

车速短暂失控，随后就迅速被回过神的某人掌握住。

随着惯性，丰眠被轻甩了一个来回。她没睁眼，只是嘤咛一声、动了动脖子便继续睡去。

女人清浅的呼吸和这段优美的唱词格外相合：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郭子越的双眼里看不出波澜，但握在方向盘上的指节泛白的手却出卖了他——这是那个中年文艺片导演，陈惟明，在《小满》的剧本末页上写给女主角丰眠的话。

一段动情、真挚、感人，并且让作为男朋友的他吃味了很久的话。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男人纷乱的思绪。

看了眼来电人，郭子越接通：

“郭子！你火了！”电话那头魏东亭激动得快要打鸣。

“Abby他们都不敢直接找你，特么的看我好说话都让老子来顶雷。不过也确实太刺激了，不怪他们。”

郭子越声音压得很低：“有事直说，忙。”

“哦对对对，我怎么就忘了呢！你这亲都亲上了，自然是要水到渠成地这样那样几回嘛！你先忙，忙完咱们再商量。”

“话说你悠着点，可别把腰给闪了！”

郭子越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就挂断了。

亲？

等把丰眠送到公寓、放床上躺好，男人这才拿出手机看了眼新闻和热搜。他的眉毛几不可见地蹙了蹙，转瞬又稍稍舒展开来。

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好吧，也许比他想的大。

出了卧室带上门，郭子越打电话回公司先简单交代几句将下属们乱作一团的阵脚定了定，让大家伙该撤热搜撤热搜、该删照片删照片，最后丢下句“我一个小时后过来”便收了线。

拿着手机，男人立于原处缄默几秒，还是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几年来一直不愿提起的三个字：

陈惟明。

陈惟明，男，汉族人。21岁时从S市戏剧学院导演专业毕业，默默无闻很久后才终于在36岁那年拍了部《有关风月》，拿下某国际影节的最佳外语长片奖，一鸣惊人。

随后的几年里，陈惟明以两年一部的速度细细打磨出了好几部文艺片，可惜再没有哪一部能超过《有关风月》。

浑浑噩噩、借钱拍片地又过了几年，43岁的陈惟明凭着《小满》的剧本，拉到了他人生中最后一笔投资。

可拍完《小满》，陈惟明就在公众视野中失去了消息。

直到半年后他的挚友才向媒体透露，他已经逝于晚期胃癌，具体时间无可奉告。

看到这儿，郭子越的捏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

陈惟明居然死了。

死在他和丰眠分开的那一年。

就像是笼住答案的那抹浓雾终于散开，郭子越再抬眼，只觉前程往事纷纷袭来，看似一团如麻，却有了个若隐若现的引子冒出了头。

抬手揉了把脸，男人重新走进卧室，坐在了床沿。

丰眠的睡相从来都很好。此时她侧身微微蜷着，虚虚握拳的手搭在头侧，几缕发丝散落在仍有些发红的脸颊上，透白皮肤被暖黄灯光罩了曾层淡淡金光。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婴儿般的宁静。

郭子越轻轻地帮丰眠把那几缕碎发撩起别在耳后，俯身在女人的颊上落下一吻。

“今天就放过你了。”他直起身，垂眸，里头比夜色还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