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死（2 / 2）

那时候徐鲸还不明白，他不知道割礼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在阿拉伯，女人出嫁之后到底会得到怎样的待遇。

他只知道，后来，拜丝麦死了呀。

死于生产大出血。

她的丈夫得到了一个男婴，失去了一个妻子，但是没关系，他有钱，他还可以有很多的妻子。

于是两个月后又一场婚礼举行了。

但是拜丝麦，谁还记得拜丝麦，那个笑起来像是眼里含了水的姑娘？

拜丝麦再也不能微笑了呀。

这是个悲剧，但太小了，小得都不足以让邻里的女人们掉下一滴眼泪。

她们是物品，不是人。

城市街角巷道里，藏着许许多多的“物品”，他们在贫穷和灾难里无声无息的死掉，最后发出的声音都不能让谁门前的风铃颤动。

谁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分明生死也是一件比芝麻还小的事，都不值得别人投去一眼。

徐鲸没怎么见过生，但他见过太多死了。

他这短暂的一生都是擦着死神的袍角一步一步爬过来的。

阿拉伯死在大兵手下和战火里的朋友同学。拜丝麦。父亲。母亲。徐至诚。那些躺在他手下血溅四方的尸体。

和他在一起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没一个有。

徐鲸把手掌贴在眼睛上，悄无声息地哭了。

赵陆吾带着于辉回了安全局。

安全科里很安静，楚山杳和白雁出外勤了，剩下的小猫三两只看见赵陆吾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暴烈如赵队，再把他们当鱼虾给烤了。

赵陆吾没心思再朝着这帮没出息的下属开火，他把证物袋都丢给于辉，让他往痕检走一趟，自己则是去了法医科。

法医科大概是整个安全局里最偏僻安静的地方，科员一个个的神出鬼没，平时也不知道他们都躲在哪里，只有要验尸的时候才能一睹这帮人的真容。

法医科的主任是个中年帅大叔，别看人家四十多了，腰板依旧笔直，啤酒肚更是没有，一头黑发浓密乌黑，别的科室饱受秃头困扰的同志们还打听过好多次他到底是怎么保养的。

这位主任姓杜，不知道爹妈咋想的，全名杜尧，因此他格外讨厌别人喊他全名，尤其讨厌念快了喊。

“老杜！忙着呢？”赵陆吾敲了敲门，“我进来了啊？”

杜尧应该是刚忙完，身上的解剖服还没脱，手里拿着一个载玻片：“你过来了？报告还没出来呢，等会啊。”

“我不看报告了，你直接跟我说吧。”赵陆吾进了门，小心翼翼地不碰里面任何一件东西，生怕杜尧这个死洁癖再嘴炮他，“死因是什么知道了吗？”

“现在看来是某种毒药。”杜尧说，“嗯，我看看……是欧夹竹桃甙，血液里和胃部都有少量剩余。死者本来就有心脏病，而欧夹竹桃甙本身就有强心作用，两方作用下，最终导致死者心脏麻痹死亡。”

“欧夹竹桃甙？”赵陆吾皱眉，“夹竹桃里面的？”

“对，应当是浓缩过的夹竹桃汁液里提取的。”杜尧淡淡道，“这种毒物没有延迟期，基本是一进入死者体内就发挥作用。”

“但死者之前没有进过食啊。”赵陆吾奇怪道，“那是怎么进去的？”

“我在死者手上发现了摩擦产生的伤口，应当是摔倒所致。”杜尧拿起徐至诚的一只手，手心里有两道很长的擦伤，表面结着血痂，“毒物有可能是从这里进入体内的，但以创面大小来看，致死的话还是有点勉强。”

“掌心？”赵陆吾一愣，“如果从这里进入，那死者肯定是摸了什么东西吧？”

他瞬间想起了那一沓纸钞。

口袋里有这么大一笔钱，徐至诚肯定会忍不住用手一直摩挲的。而且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都习惯在舌头上蘸唾沫来点钱，怪不得胃里和血液里都有毒物残留。

“毒在钱上！”赵陆吾来不及多想，掏出手机来给徐至诚那个厂子的李主任打电话：“李主任！你们工厂的会计在吗？”

“会计？”李主任迷茫，他正好经过财务室门口，顺便往里看了一眼，“会计已经走了啊。”

凶手就是那个会计！赵陆吾挂了电话，来不及跟杜尧多说，匆忙跑了出去。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会计不仅人不见了，连他住的地方也人去楼空，再查工厂里记录的身份证上的信息，这居然还是个假证！

赵陆吾挫败地叹了口气。

幕后黑手明显早就想好了事情败露的结果，一早就把退路安排好了，一点线索都没给他们剩下。

但徐至诚只不过是个普通工人，到底是谁会这么费尽心思地来杀他？

鬼使神差的，赵陆吾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地址。

津海大街117号。

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会有突破口。

他要去那里看一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