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2 / 2）
路旁行道树的枝丫挡住了路灯投射下来的部分灯光，在砖砌的人行道上落下摇曳的树影，稀落的光斑好像一个个晶亮的水洼，映着远空清冷的明月。
岑泧城以前没来过寒杏路这片区域，在看好前路的同时，好奇地观望起了沿路左右的景色。
越是往街道里深入，他就越能感觉到一种张扬的热闹劲迎面而来。街道左右两侧开张的食店多了起来，空气里飘逸着各色风味菜香，唤醒来者蚕伏的馋意。到了菜香与人声最为密匝的路段，眼见四五家门面阔大的大排档一字排开，门前空地上摆满了连缀的圆桌。伴随着食客推杯换盏的高谈阔论声，瓷制器皿的脆响雨点似地落下，店员扯着嗓子应和着食客和后厨的呼唤，甚至能听到厨房里师傅颠锅时的滋啦响动。
岑泧城留意着路况，同后座上的顾雨泽感慨道：“寒杏路这名字听上去挺冷清儒雅的，没想到里头竟然这么热闹。”
顾雨泽抬起头，迎着风回应他：“以前这边沿街开的店铺都是些卖书画卖收藏品的，确实挺冷清，后来街尾那边开了个新楼盘，带动了这一路的餐饮，慢慢地就变成现在这样热闹的地方了。”
孙文伟眼尖，老远就看见了目标店铺的招牌，回身朝大家招呼道：“在那儿呢，马上就到了。”
离得更近了些，就见前头挂着五个彩虹色渐变的LED灯大字——有滋味烧烤。
周彤对这个配色辣眼的招牌嗤之以鼻，连带着开始质疑他家的菜品：“老孙你选的地方行不行啊，看着都没食欲了。”
孙文伟瞅着那招牌其实心里头有点忐忑，但还是嘴硬地反驳她：“你不要轻易把店家的审美和厨艺划上等号啊！”
自行车队路过那几家排面很大的大排档后终于见着了烧烤店的店门，大家在店员的引导下寻了个地方停车锁好。
只可惜他们来得晚了些，店内早已座无虚席，六人只好到店门前支起的圆桌落了座，体会一把冬风扑脸的露天烧烤。
那彩虹色的招牌灯光恰好悬在头顶，高饱和高纯度的红蓝绿简单粗暴地轮转在一桌人的脸上，几人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不约而同爆笑起来，把过来送菜单的服务生吓了一跳。
岑泧城和顾雨泽算是比较厚道，知道孙文伟腰包里没剩几个子，故意只要了些玉米土豆韭菜茄子之类的蔬菜。
这倒中了周彤的下怀，她随心所欲地把菜单上吃过的没吃过的肉类都点了个遍，阵仗是吓人了点，但和顾雨泽他们刚刚点的蔬菜匀一块儿，荤素搭配还算合理，足够五人吃又不会多得离谱。
孙文伟听着报菜写单，心里默默感谢这几位老友“手下留情”。
服务生过来取单，又问需要什么饮料。两个女生点了可乐，顾雨泽平日内敛的老年人气质突然冒出来，思索后要了瓶豆奶，被孙文伟和周彤嘲笑了不说，那服务生小哥也背过身去掩饰脸上的笑意。
孙文伟跟潘家程是无酒不欢的好哥俩，由于顾雨泽滴酒不沾，两个人把酒言欢已经好几个年头，即将进入相看两厌的阶段，巴不得快点来个新鲜血液拯救他们岌岌可危的酒友情。
未等岑泧城决定要喝什么，孙潘两人争着替他要了啤酒，还说什么是真男儿就放开了喝今夜不醉不归。
顾雨泽无语：“有被内涵到。”
岑泧城心知孙潘不是强迫人的类型，就算他不喝也不会拿他怎么样，没觉得他们自作主张很冒犯；又正好他有兴致，觉得借点酒精的力放松一下先前学习疲惫不已的大脑也不错，点点头答应了。
服务生走后，顾雨泽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岑泧城的腿，岑泧城留意到，微微倾身过来：“怎么？”
顾雨泽问他：“那天在你家吃饭叔叔不是开了瓶酒么，我看你不喝，还猜你是和我一样不喜欢喝酒呢，还是喝了容易醉才不喝。”
岑泧城轻笑了一声，靠得近了些，低声同顾雨泽说道：“不喜欢说不上，只是很少喝，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没喝多过。吃饭那天我是怕你太执着于在我爸那儿刷好感，逼自己喝不喜欢的酒，我也不喝的话，你会更自在些吧。”
顾雨泽愣了下，惊讶于岑泧城竟然替自己着想了那么多，心里一片温软，轻轻“嗯”了一声。
服务生很快送来了饮料和酒，孙文伟举起倒上了啤酒的玻璃杯子，提议道：“吃饭前咱先热个身吧，大家走一个。”
“干杯——”
等待烧烤上桌的时间里，大家自然而然地就聊起了期末的试题。尽管几个人文理分科各不同，但诉苦的心是相同的，丝毫没有产生交流障碍。
周彤一谈起文综就情绪上头，懊恼地把桌子叩得哐哐响：“别提了，我历史那篇小论文才写了三行就打铃了，气死！”
孙文伟疯狂点头：“而且一打铃那个字啊就紧张得乱抖，鬼画符还比我的字好看，不指望做对，改卷老师不额外扣我书写分我就谢天谢地了。”
成绩一向又好又稳的王晓淳难得加入到愁苦大队中来，苦笑道：“哎，你们还好啦，至少都写了东西，我政治有道大题最后一小问没来得及写，空了一大片就交了……”
“我也有道题来不及写，哎，都是分啊……”顾雨泽不乏失落地跟着悲痛起来。
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又明朗起来，像一只兴奋小狗一样扭头朝岑泧城看去：“对了对了，泧城考前划给我看的几道类型题很多内容试卷里都涉及到了，帮上了大忙！”
岑泧城点点头，带着些赞许：“那些都做得差不多的话，空了一道没写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当然最好还是合理安排时间，争取不要再留空。”
顾雨泽得了鼓励，背后的尾巴摇得更加欢快了：“好，我努力！”
周彤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学霸和他的小跟班一脸艳羡：“有学霸同桌真好，作业小测大考都不用愁了，我也想要一个神仙同桌，下学期分班能不能也给我分一个？”
周彤这么一提，顾雨泽这才想起来，下学期依旧是要分班的。
目前为止的高中生涯，顾雨泽都十分幸运地和岑泧城被分配在了同一个班级，这份幸运给了他下学期也会和岑泧城分在一个班级的错觉。
然而在高中之前，顾雨泽可是达成了“连续九年和岑泧城同校却硬是没同过班”的超强记录。
一旦看清自己“非洲人”的事实，顾雨泽很难有信心把这份幸运延续到下学期去，心里头不免超前地琢磨起了和恋人分隔两班的惆怅、不舍还有焦虑。
顾雨泽心里想着些有的没的，忘了分神去管理表情，岑泧城捕捉到他一点异样的神情，很快就知道他心思细腻的男朋友又陷入了无端的不安里。
他把右手藏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摸到顾雨泽放在膝盖上的左手，烙饼似地给翻了个面，然后五根手指沿着顾雨泽的掌心指缝滑下去，温柔地扣住。
岑泧城的指尖是冷的，摸过冰啤酒罐子的缘故；掌心却很温热，就像揣了无时无刻都在发热的小太阳似的。
顾雨泽不止一次感觉到和岑泧城肌肤相贴很奇妙，岑泧城的每一次触碰，牵手也好拥抱也好亲吻也好，明明都是那么地柔软，落到心里却是一种十分可靠的坚定。
岑泧城只是握着他的手，稍微偏头看他一眼，顾雨泽就知道岑泧城想要跟他说什么，就如同他什么也不说，岑泧城看着他也能猜出他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一样。
岑泧城想说的话，就是顾雨泽心里最渴望听到的那个答案，一向如此。
夜风寒凉，和岑泧城在一起时，顾雨泽却只感到身边暖风萦绕，无比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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