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2）
噗嗤，顾长书一下子笑了出来，一点鼻涕星子溅到了零的肩膀上，他抬手用衣袖擦去。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用这么中二的话来搪塞我。”
“中二吗？”零苦笑，“好吧，你就当我是中二少年好了。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有些太过痛苦的记忆，不如忘记比较好。”
如果不是中二少年，谁还会有单枪匹马挑战世界的想法呢？
“那你不也记得吗？”顾长书在零的肩膀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好，他仔细体会着这一刻的感觉，全身心都依赖着零的感觉。
温暖又熟悉，他想起之前在记忆里零零碎碎浮现的吉光片羽，两个孤独的小孩相互拥抱取暖，
“我和你不一样，”零的声音在黑暗中散落，“痛苦是我全部的动力。”
顾长书想抬头看看零的表情，被零伸手按在肩头，“长书，你的记忆不是自己遗忘的，有人锁住了你的记忆。我们都希望你能开始新的生活，所以有的东西，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就像是有人在你的大脑里下了一个封印，你要是能自己突破封印回想起来，我没有办法阻止你，但是我不可能让我自己和其他人来主动解除你的封印，你明白吗？而且，关于过去，所涉及的东西根本不是你所能想象到的，我也不希望你主动去查，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你答应我好吗？”
“‘你们’？你和谁？你们下这个封印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顾长书挣扎着摆脱零的压制，说到激动处声音不免大了起来。
“遇见你之后，我有时候会想起一些零碎的记忆，那些记忆和我的生活根本不相符你知道吗？我十八岁了，我的现在的记忆告诉我，我小时候在仙女星云的一颗小星球长大，后来那颗星球被整个纳入联邦开发计划，我们就搬到了三十六星域的 β33星，我和奶奶、父母、舅舅一家一起生活。十三岁我的父母双双离世，但是我的家人都很爱我，我们的生活依然很幸福。”
“我知道了，长书。”零看着顾长书因为激动而发红的眼眶，忍不住反复抚摸他的眼尾，“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顾长书大吼，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最后消失不见，“我没有关于你的记忆，却在那些片段里看见了你和我在一起。我最近真的很认真很努力去回想了，可是关于十岁之前的记忆，我只能会想起一句话，那就是‘我小时候在仙女星云的一颗小星球长大，后来那颗星球被整个纳入联邦开发计划，我们就搬到了三十六星域的 β33星’。”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人是由记忆塑造的生物，可我的记忆是假的，有人捏造了我的记忆。我不知道在丢失的记忆里，我失去了谁，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家人，还是我自己？”
“嗯？”顾长书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苦涩，是泪水咸涩的味道，“我是没有来处的人，你知道吗？”
零低头吻去他的泪水，“你没有丢失什么，家人一直陪伴着你，我现在不也在你身边吗？你有来处，也有归路。”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我的记忆被人篡改过，我就手脚发凉，我怕在我不记得的时间里，有的约定被我彻底忘记，有的人我终此一生也不会再见，我怕有人还在等着我去找他去救他。”
顾长书泣不成声：“可是我都忘了，我都忘了，你为什么不让我想起来！”
“你不是来了吗？”零把额头抵在顾长书的额头上，双手大拇指摩挲着他的鬓角，看着他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你来了，你没有忘记。你只是丢掉了痛苦，不必太过在意。”
顾长书无言地哭了很久，好像是把从前以后的眼泪都流了个遍，零静静地抱着他，把下巴放到顾长书的头顶。
“我是不是特别傻特别笨？”顾长书打着嗝说。
零笑着摸摸他的后颈，“你哪里傻了，你明明就是天真。”
两个人突然一阵沉默。
“我，我们，这段对话是不是……”顾长书小心翼翼地看着零。
“你想起来了？”零挑眉。
“不是，”顾长书摇头，“只是觉得这个情景好像很熟悉，现在看来，大概我觉得熟悉的东西，都是以前我经历过的吧。”
零笑而不语。
顾长书想到那个让他刻骨铭心又心惊胆战的场景，那个男人，那个一向温柔平静的男人，竟然可以冷漠地夺走伊万诺夫的生命。“他也是试验品吗？”
“嗯。”零微微点头。
顾长书心中早有预感，零的证实彻底打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那，那，”顾长书咽下口水，“那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官方公布的不是说，说博士和海后星都是叛军毁灭的吗？而且，而且幸存者明明只有四个，为什么他一直活着呢？”
“这些东西太过危险，你最好别知道，”零语气严肃，“你和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最好不要有。”
“那，”顾长书看进零金色的眼睛，神色无辜可怜，“我呢？我也是——”
试验品？
最后三个字顾长书没有勇气说出口，只做出了口型。
零点头。
沉默，这沉默的瞬间是顾长书度过的有生以来最漫长的瞬间，虽然只有几秒，却彻底击碎了他原有的生活，并拉着他的人生走上了另一条轨迹。若干年后的他反复回想着这个改变他所有的瞬间，发现除了沉默，没有任何适合它的表达。
“那我是，”顾长书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对于“1”这个数字的执念，“1号？”
零点头。
原来每一次对于这个数字近乎偏执的喜好，都是在下意识地寻找过去的自己。
顾长书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两个人保持着相互依靠的姿势站了很久，越过零的肩头，顾长书看见榕树的气根从空中垂落，落到地面，落到溪边水上。树叶彼此交错着延伸向天空，深深浅浅的黑色编织成网，偶尔漏下一点深蓝的夜幕。
顾长书的终端响起了提示音，“门禁时间要到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