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沉眠含指，感泪遥年（1 / 2）

第九章 沉眠含指，感泪遥年

楚江府君——杳迟，回到冥府后匆匆推开九郎的房门，问他身后的侍从:“他人呢？”

“在您那睡着呢。”

杳迟在心里算了算自己外出的时间，处理了三地事务，至少也有四五日了。“他不曾醒来？”

“自您出去后就未曾醒过。”

杳迟进到自己房中，见九郎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穿的衣服仍是自己走之前给他套上的。

“九郎……”杳迟坐到床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想要叫醒他，又不忍心，最后只是把指尖贴在他脸侧摩挲，感受那久违的细腻温润。

九郎背贴墙，蜷着身体，双手抓住被褥拢在胸前，把头半埋在被褥中。他的被子盖得很好，除了头露在外面，其余的都被盖得服服帖帖的。大概是被子比较薄的原因，他双腿的轮廓很清晰，就蜷在身前。九郎的气息很浅，他的嘴巴稍稍打开了一些，大概这样比较好呼吸。杳迟把食指滑到九郎嘴边，点着他发白的嘴唇，想象着他口中雪白牙齿和殷红的软舌，口腔里的一点点温度，似乎就透过他的指尖传递到心头了。九郎大概是有一些暖意的，他和那些冰冷刻薄的鬼不一样。

杳迟放在九郎唇边的食指眷恋着不肯离开，指节反而慢慢滑进了他的口中。九郎先是皱着眉头，后来渐渐习惯了口中的感觉，像是捕捉到了许久之前离原始生命最近的冲动，他吮吸起那手指起来。杳迟先是被九郎口中湿热的触感惊讶到，随即心中泛起无限怜爱，他常年行走于阴冷地府的身体竟然感受到了一些暖意。九郎的牙齿碰到了他的指腹，有点在水中触碰小石子的感觉，却更加滑腻，即使被他咬了两下，也不觉得疼。原本干涩的手指在九郎的浸润下变得湿滑，甚至可以在他的口中与舌纠缠，但是杳迟不会那样做。

九郎下意识地吮着，有时还会咬两下，他口中晶莹的唾液顺着嘴边流下来。

杳迟把手指抽出，替九郎揩干净嘴。他把手指递到自己嘴边舔了舔，没有什么味道，但他知道那便是九郎的味道。

九郎咂咂嘴，把嘴巴紧紧闭上了。

杳迟看着九郎的模样，几乎要落下泪来。他隔着被褥扑在九郎身上，想要寻找一点他的气息。心中堵塞了百年的悲欢爱恨，竟无法告诉离自己最近的人。九郎，他愿意舍弃一切去笨拙地爱他，他却倔强地要离开。

“九郎……把委屈都留给哥哥吧，你不要再哭了。”杳迟朝着那副沉睡的身体自言自语，他知道九郎定是受了委屈才不愿醒来。他还记得那天九郎在他怀里落下的眼泪，而那泪却不是为他而落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身上的重量，九郎醒了。他朦胧地睁开眼，把头埋进被子里，含糊地问:“哥哥，你哭了吗？”如果他不说“哥哥”两个字，杳迟还以为他说的是梦话。

杳迟凑到九郎脸侧，撒娇似的蹭了蹭。

九郎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握住杳迟的手，小声道:“哥哥，你哭了。”接着又问:“为什么哭呢？”

杳迟没有回答九郎的问题，他拾起以往的长者风范，问:“你是不是冷，睡着都缩成一团了，我去叫人给你添床被褥。”

九郎仍然抓着杳迟的手，“我怎么会冷呢？”他手中的温度和杳迟的温度是一样的，传递不了温热，只是漫长无边的寒冷。即使相拥，也无法感受到彼此的温存，也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杳迟心里凉了一截，难道刚刚九郎口中的温热只是自己的错觉吗？他还念着九郎刚刚到冥府的残存温度。九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冥界的晦暗和寒冷，他仿佛不是鬼，而是一个误入冥界的阳人。他刚来时总是说冷，杳迟就给他添了许多厚衣物，还有手炉；他说光线太暗，杳迟就给他拿了许多蜡烛，还有各式各样的灯笼；他说水下太空旷，杳迟就把他的房间布置得紧凑立体，还给他带去各类书籍玩物。渐渐地，杳迟发现他房中燃着的烛光越来越少，他穿的衣服越来越单薄——九郎再也不会说冷了。

“九郎……”杳迟明白九郎迟迟不肯转世的原因，他守着九郎的时间比九郎守着那个人的时间还要长，他明白九郎是怎么褪去他身上原本鲜活的色泽的，也明白九郎是怎么适应水下空寂生活的。那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九郎渐渐学会了沉睡，睡着就不会寂寞了。“你会做梦吗？”

“有时会，有时不会。”

“你梦见过什么？”

“醒来就忘了。”九郎笑了笑，样子很轻松。

“九郎，你身子好些了吗，还疼吗？”

九郎没有回答，长久的睡眠让他的身体迟钝，他想了想，回答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