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中午麻麻烦烦做了顿全竹宴,倒给夜里省了事。唐起阳也没再煮点啥,把中午剩的那点菜随便热热就了事了。
唐起月也没什么意见,又吃了个满腹。不过唐起阳觉得她这是竹笋上了瘾,只要能继续吃笋,给她生的都能高高兴兴吃了。
唐起月打小就情长得很,别人同样的东西连吃一顿就嫌腻味了,要是可以,恨不得顿顿新鲜餐餐不同。但是唐起月不一样,要是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她能吃半年不带换的,有一次这姑娘迷上了酸菜饺子,一连三个月顿顿吃饺子,炸的蒸的水煮的,万变不离饺子本尊,唐起阳那段时间看见饺子皮都犯恶心了,她还是整天欢欢喜喜点名要吃饺子。
也是件了不得的事。
唐起月吃完了饭被他哥赶去温书去了,唐起阳收拾了碗筷,也进了自己的书房。
师傅临走前吩咐他写一篇策论出来,赶明师傅就回来了,这篇策论他现在都还没动笔。
先前在脑子里搭了框架,打算跟师傅他老人家掰扯掰扯近来北疆战起的事,可如今大约是被唐起月先前一席话勾起了闲气,只觉得自己先前搭的架子根根都是闲话,字字句句都显得大而空泛。
“唉……”唐起阳叼起了笔杆子,这笔怎么也落不下去。
其实唐起月说的那些他也想过,并且当年尚是稚嫩无城府,怎么想就敢怎么说。他当时怎么跟师傅说的来着?
好像是一次午后,太阳毒辣辣的,他头天晚上偷了个懒,师傅布置的文章眨眼就丢出了脑袋,连同书本一起扔在桌上就睡了,结果第二天早晨被师傅抽问时一问三不知,还非硬着脖子胡乱诌了一通。然后就被师傅罚去蹲马步了。
彼时唐起月已经进入了午睡梦乡里,而他却午饭连同早饭一起没吃,还得顶着恶毒的日头扎步子,心里委屈与怒气一齐冲进了血液,当下就忍不了了。
他想不通,凭什么别人都在满山遍野地撒泼打滚撒尿和泥的时候,同样是小孩的自己就得天天与四书五经,兵法韬略为伴,他根本武不动那破刀,更别提使出什么一招半式,还得冬三九夏三伏地练功。
本来心里就存着口恶气,此时被火热的太阳一烤,直接炸了出来。当即不管不顾就要往外跑,打定了主义要离开这个天天折磨人的鬼地方。
可还没跑出多远,就被师傅揪住了。
当年师傅也只是尚满三十,没那个耐心去好言相劝,捉住了他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冷了一张脸,将他的手反扣在背,压在了地上,让他冷静冷静。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他好像哭了,哭得鼻涕眼泪稀里哗啦糊了一脸,想挣开,可师傅的手却好像铁铸的一样,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一动不动,牢牢地把他扣在地上。
然后他就爆发了,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凭什么!?”
可只吼了一句就被委屈堵住了嗓子,平时胡说八道顺口就能来,可此时正当他该说点正经话时,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反反复复地吼着,不停的问师傅,“凭什么”。凭什么要读书?凭什么要习武?凭什么要努力?凭什么要勤奋?凭什么要有出息?
后来嗓子哑了,真的说不出话了,师傅才开口。
他说,“我让你们读书习武,不求你们以后顶天立地肩抗天下,成什么了不得地人物,只求你们手存寸铁,在刀剑冷铁箭啸枪鸣之际尚存一息自保之力而已。”
那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
唐起阳没听进去。
当时少年气盛,觉得自己有了天大的委屈,全世界都欠了他,都亏了他,一个字都不想往心里去。
可他还是往心里去了。
大概是因为,当时师傅的语气吧。其实他也听不太明白,只是觉得当时的师傅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失望透了顶,于是口气里透着一副将腐之气,像是跌进了泥沼,却手脚受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去,看着臭泥一点点蔓上身体,遮住眼睛,盖住头顶。这声音听的人也跟着往烂泥里摔去。
唐起阳哭得筋疲力尽,就睡了。梦境里,师傅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世界里响起,印进了心底。
后来他就不这么闹了,偶尔被史册经文折腾得头疼欲裂,想把书一把烧了的时候,总能在耳边回响起师傅那句话,同样的字句,同样的语气,一字不拉又在脑里回响一遍。
师傅的话像是有迷人心窍的毒,把他炼得可以跟那些折磨人的书和功夫和平相处,到后来还能跟着师傅教训唐起月了。
其实师傅从没再说过那句话,是自己总是在师傅不在时那话出来鞭尸,把唐起月耳朵磨出二两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