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郑柏两人来到了袁梓鸣的病房,朱雪果不其然守在这里。
郑暤靠在墙上看着朱雪的一举一动,柏乔坐在窗边的凳子上。
病房静得落针可闻。
袁梓鸣呼吸机的面罩上不断浮起白雾。
光线偏移变化着,从正午到日落。
夕阳的光辉洒进举目雪白的病房里。
郑暤抬眼望向窗外,一大片火烧云漫天遍野,烧透天际。
坐在窗边的柏乔整个人都沐浴在夕阳里,他的身形是那样单薄,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在这夕阳里。但他的肩背又十分笔直,下巴颏微微抬起。
郑暤看过柏乔的画。柏乔画的大都是自然景观,其中天空最多,各式各样的天空呈现在他的画作里。
郑暤不懂画,但他觉得柏乔的天空画得很好。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万里无云,都给人一种心潮澎湃的身临其境感,彷佛自己是一只飞鸟,即将要挣破束缚自己牢笼,一飞冲天,在那辽阔无垠的天空中肆意翱翔。
然而,窗外这片极美的天柏乔现在是看不到了,不然,他或许会将这片天变成又一副令人感动的油画。
想到这里,郑暤不由得轻声叹息。
柏乔听到了,但他没有问郑暤为什么叹息。叹自己,或者叹别人,都罢了。
晚风从柏乔的背后吹来。他又来到了医院的窗边。一个多月前,他曾从窗上一跃而下。
倘若问是什么将柏乔从窗上推下,是他那失明的眼。
除了画画,他什么都不会。除了画画,他什么都没有。况且失明不仅夺去了他赖以为生的梦想,连他生而为人最后的尊严也一并夺去了。
骄傲如柏乔,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作为一个残疾人活下去。
他只是想逃离那些人的冷眼和嘲笑,以及令人作呕的同情罢了。
“叩叩。”敲门声唤回了郑暤飘远的思绪。
朱雪请的护工敲门进来了。
朱雪起身,和护工三言两语交谈后,往病房门口走去,她在门边停住脚步,往病床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郑暤和柏乔跟在朱雪身后,见朱雪走出住院部,正前往医院停车场。
一辆灰色的小轿车按响了喇叭。朱雪快步走过去,坐进了副驾。郑暤也当机立断,带着柏乔坐进了后排座位。
果然!驾驶位上不是袁梓鸣的父亲袁文川,而是另一个面生的中年人。
中年人将手放在朱雪交握的双手上,轻拍以示安慰。
朱雪眉头紧蹙,一脸憔悴模样。
中年人觑着朱雪的面色,轻声问道:“鸣鸣今天怎么样了?”
朱雪摇头,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说着,她整个人脱力一般后靠在椅背上,像被海浪冲刷上来,黏着岩石的萎靡海草。
她的目光涣散,苍白的嘴唇轻颤着,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这是老天给我的报应……”
念着,朱雪把脸埋在掌心呜呜哭了起来,中年人揽过她的肩膀,轻拍着她的后背。
郑暤收回本在前排梭巡的目光,望向柏乔。柏乔一脸“你看我说朱雪出轨了吧”的表情。
“这女的也真够可以,自己儿子生死未卜的还在这和情夫约会。”柏乔说道,面上满是不屑。
郑暤双手支在腿上,撑着下巴。
“现在呢?”他问道。
“什么?”柏乔不解。
“我说现在,我们已经证实了朱雪出轨,那么怎么证明袁梓鸣自杀和朱雪有关?又怎么找到袁梓鸣的魂魄,时间只剩五天了,五天后袁梓鸣的魂魄就无法回到体内了,到时候我们只能带他回地府。”郑暤的语气通常是不缓不慢,四平八稳的,此时他的语尾却带出了点点焦躁的火星子。
柏乔向来对他人带有敌意的语言很敏感,他一听郑暤这话也来劲了,不甘示弱道:“像这种因为青春期失个恋,他妈出个轨就自杀的小孩儿你现在救了他,他过几天还能因为屁大点事寻死你信不信?一天到晚以为自己活在郭敬明的小说里,动不动就悲伤逆流成河。这种小屁孩让他死透算了。”
柏乔这番话说完,车厢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只有朱雪的啜泣声从前排传来。
柏乔一动不动,维持着自己嚣张的气焰。
他瞪大眼睛,但四周仍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听不到郑暤的回话,更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下不禁忐忑。
要是郑暤生气了把他扔在这儿他也看不见,想到这里,柏乔又是一片酸涩委屈泛上心头,但明明是他先出言不逊,也不知道自己委屈个什么劲。
可能是因为和郑暤吵不起来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屈吧,柏乔这样自我安慰着。
不知过了多久,朱雪的啜泣声停了。柏乔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这是郑暤的声音,柏乔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至少郑暤没有直接弃车而去。
发动机引擎发出嗡嗡声,灰色小轿车驶出了停车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