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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陆】葬地有高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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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承祖进位秉笔宰相的事很快便传至内外朝各处,自然也传到了少阳院。李昉闻说此信后,向来传旨的黄门问道:“那阿爹可说要如何处置谢子望了么?”

那黄门跟着苏严做事,也曾听闻太子与谢司空不睦的传闻,却不想太子殿下如此不肯掩饰自己对谢洵的厌憎,竟连一声舅父也不肯叫。他想起来时苏严的吩咐,便老实答道:“启禀郎君,在延英殿内侍候的是郇阿翁,自延英殿出来后,阿翁说教咱们在南内看顾谢司空的人都警醒些。小人私心里揣摩,大家是不愿发落谢司空罢。”

李昉面上笑意一收,思及自己从前看的汉武故事,面色十分难看,冷淡道:“孤知道了,你退下罢。”

于是那黄门便依言退下,往苏严居所处走。

如今苏严教李玚遣往南内去照看谢洵,故而那黄门走了许久才到。此时苏严正歪在榻上看书,黄门见此便笑道:“怪道苏公公讨郇阿翁喜欢,这样有学问,咱们是学也学不来的。”

苏严从榻上坐起,笑骂道:“巧言令色,你只管说事。”

那黄门遂走上前去,悄声向他道:“小人已按着苏公公的吩咐跟郎君说了。”

“那便好。”苏严浅浅一笑,“咱们且等着罢。”

到了晚上,李玚要往南内去,才出紫宸殿便见李昉身后跟着一众黄门侍儿向他走来。因见李昉近来行事愈发稳重,李玚着意等过了年他满十四的时候为他选禤谡的小妹禤姀做太子妃。

李昉不错规矩地向李玚行礼已毕,起身道:“儿原本是在跟着太师学《国语》的,可听说阿爹要发落谢司空,特来向阿爹讨一道恩旨。”

见他此时仍不肯称谢洵舅父,却来向自己讨恩旨,李玚便暂且休了往南熏殿去的念头,拉了李昉的手往紫宸殿内行去,一面又挥手教诸人退散。

入殿之后,李玚携着李昉的手上了阶,一直将他带至御座前,微笑道:“观音奴想与朕讨一道甚么旨意?”

李昉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所立着的地方,镇定了一下才道:“阿爹宽恕谢司空的家人罢。”

“郑氏早便教人把谢桢送到昭义去了,是朕默许的。鱼延年并未命神策军阻拦。”李玚淡淡地道,“郑氏是个聪明的人,想必会好好活着,朕也不算处死你舅父,观音奴还有旁的事么?”

李昉面色微变,试探道:“阿爹打算怎么处置谢司空呢?”

李玚望着他,微笑道:“别担心,等你践祚后,再不会从朝堂上见到他了。”

“嗯。”李昉仿佛松了口气,温顺道,“儿想去看望郑氏,她虽聪明,可到底是个女子。虽然儿不喜谢司空,却记着郑氏的好处——她曾照顾儿呢。”

李玚讶异道:“你竟还记着。”

李昉低低一笑:“自然是不能忘的。”

“如今也晚了,你明日再去。”李玚有些疲累地道,“先回少阳院罢。”

翌日一早,李昉乘了一辆青盖车往谢府去。到了府前,他并未教人通报便进了中门。侍婢琅嬛出来相迎,一面命人去请郑晔。

郑晔已遣散了大半仆从,是以庭前花木少人打扫。如今已是孟冬,中庭望去愈发衰败不堪。她拒了母家送来的金银珠玉,将一应物什能省则省,况且谢府少人来访,索性弃用金玉,只松松挽了个发髻出来。想必她并未料到李昉会来,故而出来时面上仍是疑惑之色。

李昉见此微微一笑,上前亲密地拉住了郑氏的手,少年郎君望着她,温和道:“谢司空获罪,孤来瞧瞧舅母。”

郑氏愈发不解李昉的用意,低声道:“劳烦殿下辛苦,妾无事。”

“无事是因无知,这世上的事大都如此。”李昉望着她轻轻一叹,仿佛很是怜惜的模样,可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面上实在教人心惊,他莞尔一笑,续道,“原本这件事孤是该教它烂在肚子里的,可孤到底年幼,日夜繁复不得安枕。幸而楚王叔素来疼孤,孤便将此事告诉他了。楚王叔听了说此事非小,遂向长安姑姑去信,阿祁姑姑这才入京。这与舅母其实也有些干系,孤想着既然楚王叔和长安姑姑都知道,不定还有谁知道的,断无不教舅母知道的道理,这才请阿爹允准,出宫来将此事告诉舅母。”

郑晔已渐渐明白了些,终究自持,沉静道:“敢问殿下口中所言,究竟所指为何?”

“并不是甚么少见的事,历朝历代皆有,史书上是有先例的——譬如景公抱背、灵公分桃、哀帝断袖。”李昉望着郑晔微笑道,“所以舅母实在不必难为情。”

仿佛教人劈头掴了一掌,这话将往常种种疑忌在一瞬间解释分明,郑晔面上血色尽数褪去,极大的厌恶与恶心涌上心口,她几乎站立不住,伸手扶住了上前搀扶她的翟拂,剧烈的咳嗽起来。

过了许久,她才勉强压下那耻辱羞恼之感,低声道:“殿下此来,是要告诉妾,三郎已经成了‘是尝轿驾吾车,又尝食我以余桃者’么?”

“孤来时便听阿爹说舅母聪慧,果然如此。”李昉笑道,“孤今日来,只是为了给舅母指一条明路的。”

郑晔冷笑出声来,再不愿敷衍塞责:“那敢问殿下,何为明路?”

李昉到底年少,见郑晔如此,面上便很有些不好看,然则他转念一想来时的打算,遂改颜笑道:“舅母怎么连这个也想不到,谢司空眼见是活不得了,知道他易弁而钗的人又不知几数。楚王叔与长安姑姑自不会外传,孤也不会再去与旁人说,可旁人未免能从别处知道,舅母还要生受这些腌臜人的闲气么?”

他说完这席话手心已是冒汗,眼珠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郑晔面上的神情。

郑晔很快便笑了,温和道:“殿下的意思,妾明白。”

李昉暗暗松了口气,向她微笑道:“舅母善解弦歌,原不必孤多来一趟的,少阳院的先生还在等着,孤便先去了。”

郑晔轻轻颔了颔首,淡淡地道:“妾身子不适,不能送殿下出门了。”

“无妨,舅母好生歇息才是。”

李昉言罢,出门登车去。上车后他挑起车帘一角,最后看了谢府一眼,才低声向驾车人吩咐道:“回宫去罢。”

他出来得早,回少阳院时见李玚还未下朝,很有些志得意满,在少阳院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谢府的侍儿琅嬛。她一身素裹,眼角微红,大约是哭过了。

李昉早命人说若是谢府来人不必阻拦,见此已知大概,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侍儿,温和道:“何事来寻孤?”

琅嬛咬牙道:“娘子自戕于室,临去时教婢子来告诉殿下,请殿下放心。”

李昉如今面上连难过的神情亦不肯再费心添增,闻言只安然笑道:“孤知道了,自会教谢司空知道。”

说着他便遣人将琅嬛送出去,去教一个小黄门打听李玚如今在何处。那小黄门很快回来,与李昉白道:“郎君,大家去看安平公主了。安平公主出嫁在即,大家说要陪一陪公主。”

李昉这才放心,着人为自己换了身衣裳,乘车往南内去了。

谢洵一入冬便生了大病,烧得人事不省,虽有太医令来看顾,却也无可奈何,只开了几副温养的药方教侍儿给谢洵煎着吃。

自李玚将苏严遣了来后,苏严便将外间诸事一并拦下,不教谢洵知道。观其情形,竟也不必费心,谢洵整日只躺在榻上,对外头的事一概不问,只安然候着李玚对自己的处置,倒省了苏严不少事。

李昉来时谢洵正在熟睡,他便索性坐在谢洵榻前,也不唤其醒来。很快便到了午间,有个侍儿将谢洵该饮下的药盏端来,见了李昉一时不敢出声。

倒是李昉回首瞧见了,悄声道:“搁在几上罢,过会儿谢司空醒来,孤看着他喝药便是。”

那侍儿如蒙大赦,连忙依言,又向李昉叩了首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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