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鸣鸠拂其羽(上)(2 / 2)
他拾起那物什细瞧,是一片质地偏硬的桑麻纸,对了两道折。
上面一笔一划写着他的名字。
3.
今日院里久积的雾气被山风吹散了不少,当连奚背着包袱穿过长长的回廊时,忍不住驻足流连于这院落里斑驳的摇曳春光。
回廊下,三两滩浅池才生出了翠汪汪的一层浮萍,盖去了池底厚积的枯叶,给西厢平添了一丝难得的绿意。
山间春来晚,山下已是埯瓜点豆的时节,而此处却还是乍暖还寒时候。像是两重天。
告了两日假下山帮忙嫁秧的少年着一身粗呢布,连日曝晒在日头下面色却未变分毫,个头如时笋蹿的正高,收拢的衣袖有些短了便多缠了几圈布,一身线条清爽利落。
待他信步绕过回廊的转角,一只手忽的从廊柱后伸了出来,一把拽过他手腕将人拖了进去。
一番天旋地转,连奚跌坐在地上,而他的身上正跨坐着一位素衣少年。那张无甚血色的脸庞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细碎春阳,白的几近透明。
怀中的触感已不陌生,只是上一次隔着半道墙,而这一次却是呼吸相闻,连奚的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他太瘦了。
可眼前这双光华流转的杏目里此刻却燎着火星子,少年的手依然紧攥着他的,“呵,你还好意思回来?”
连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而乔淮咬着下唇恶狠狠的瞪着他。
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这时,两个丫鬟一前一后自回廊这边匆匆行过,“真是奇了,少爷一早不知上哪儿去了,这四下都寻遍了。”
“少爷一贯是在房里歇着的,这能上哪儿去?老天爷保佑千万别是想不开寻了短见。”
“啊呸,仔细传到椋叔耳朵里回头扒了你的皮!还是到绕到院子外再寻上一寻罢。”
待二人走远了,连奚方才放开身后之人。
“哈,你怕什么?现在知道做贼心虚了?”乔淮被抵在墙角,气极反笑。
他怕什么?也不知这小少爷的邪火又是打哪儿来的,今日一见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嗯,连奚还真怕他冲上去扯了那两个丫鬟的辫子。
“你还觉得我是贼?”
“你不是贼,贼可没你胆子大。看看,这里的人一个两个都在背后咒小爷我呢,你就不一样了,你比他们做的都到位。”
连奚闻言身子一僵,乔淮见他不言语,一股道不明的烦闷顿生,他掏出袖中的纸符掷在地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噩梦不断,可是为什么是他呀。煮面、劝药、修窗,原来都只是障眼法么。那晚的光景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而他才是那梦里人,杯里客。
他,果然讨厌我。
良久,眼前人却什么解释的话也没说,只是从那被扯落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系着红绳的纸包,在手里掂了掂,递了过来。
“我在镇上的集市买了包冰糖,天热了容易化,你好生收着。药苦,喝完了含上一颗就偿不出苦味了。”
“别不喝药,你的病不会保护你,活下去才能保护自己。”
他的目光依旧平淡,不怒不喜,不卑不亢,活像是戴了一张面具。
乔淮偏过头不看他,也不接。
“这纸符不是做害人用的,你若不喜,丢了便是。”连奚终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把纸包放在他身侧,起身走出了这条迂回曲折的长廊。
少年猛地把头扎进膝弯里,十指用力扣着耳后的青丝。
那个人凭什么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啊?!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凭什么……
凭什么,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而他还这般自作多情。